“火!”他冲高佑民愤怒地喊叫了一声。
高佑民笑了笑,亲手给他点上了火,但没把打火机给他,这是看守所的规矩,高佑民也不想破坏这个规矩。邹含之抽得太猛,呛得连声咳起来。他一咳,高佑民也跟着咳嗽起来。高佑民劝他:“你还是少抽点烟,烟把你的脑子都熏坏了。”
“那你不就更高兴了?”邹含之得意洋洋地问,脑袋又开始左右摇晃了。
高佑民骂他:“你这个傻×!我高兴?你很快就知道什么人最高兴了!你以为你把同我的矛盾推到了极端,戏就会按照你设计的套路一幕一幕地演下去?比你会演戏的人多着呢。你害了我不说,也害了你自己啊,更害了你们公司几千职工啊。你这浑蛋,你浑不浑啊?”
邹含之却只管抱着手臂对着他笑,不是傻笑,而是充满了嘲弄。他现在的感觉只有嘲弄。他觉得高佑民已经是色厉内荏了,他害怕了。他必须坚持下去,等着高佑民最不愿看到的那种结果出现。
高佑民不傻,高佑民把邹含之心里的那点打算看得一目了然。但高佑民还是过于自信了,他以为凭自己一个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的权力就可以把一场闹剧及时地制止在这里。走出看守所,他就给市公安局长刘一鸣打电话,他口气很硬,要他立即放人。他忘了刘一鸣如果不是运气稍微差了点,也是市委常委了。由市公安局长兼任市委常委和市政法委书记,或者反过来说,都是现体制的通用规则。这也是刘一鸣正在努力争取的。或许考虑到这个正在争取的过程,刘一鸣暂且宽恕了高佑民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
“这……”刘一鸣在电话那端犹豫着。高佑民一听就知道连这犹豫也是假装的。
“这什么这?我和邹含之的事,纯属个人私事,最多也就算是个民事纠纷吧,我受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伤,你们怎么就这么热心啊?大姑娘大白天走在大街上,裤带都被扯掉,你不管,你管这些干什么?有本事,你们就把云梦市的治安工作搞好,多破几个大案。”
“可是,这不是一般的民事纠纷啊,这已经是刑事案件了……”
“乱弹琴,你也太敏感了一点吧刘局长,我不跟你啰嗦了,你马上下令放人,现在,我就在看守所外面等着,等着接邹含之出去。”
“高副市长,我没有这个权力。”
一个叫着对方局长,一个叫着对方副市长,这是权力的归位与还原,先让你知道你是谁。刘局长申明自己没有这个权力,高副市长就必须问,“那谁有?我有没有这个权力?”刘局长说:“我不知道,这是你们市委常委的事。”
听刘一鸣的口气这样硬,高佑民把手机挂了。他还从没有碰上这么硬的钉子,这也刺激了他对权力的渴望。为什么要拼命往上爬,就是需要更大的权力,否则你说什么就是放屁。眼下高佑民还没有绝对凌驾于刘一鸣之上的权力,但他知道谁有。他感觉到了,果然不出所料,有人要利用这件小事精心构思,要做一篇大文章。事情复杂化了,确切地说是有人处心积虑要让它复杂化。他赶紧上了车,对司机做了个手势,市政府。他要马上去见薛村。
司机却不敢把车开得太快。车窗外正在下雨。雨不大,却下得极有耐心,仿佛要把毕生的精力都献给这个季节。已经是梅雨季节了。街上的行人都把身体躲藏在雨伞下。一街漂浮着五颜六色的雨伞,随风雨摇曳而摇曳,被雨淋湿的街道,比平时亮了一层,照出一街纷乱的行色匆匆的倒影,反而显得比平时拥挤了许多。司机年轻,眼睛很亮,能分辨出车前景物哪是真的哪是幻影,但辨别的过程是一个小心翼翼的过程,车速于是随着放慢了。
高佑民就是再急,也不会催司机。一个人往车上一坐,就把自己的一切交给司机了,把一脑子的事也交给司机了。高佑民虽说是个急性子,可也喜欢车开得平稳一些,他也需要在一个相对平稳的状态下整理一下思路,调整调整心情。
随车一起摇晃的脑袋,碰着的却总是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