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方友松是很敬佩高佑民的,但方友松是一个商人,既然是一个商人就不可能不去利用权力,追求最大的利润是商人的本性。方友松本人之所以一直和高佑民保持距离,自有他的精明周到之处。一个商人和一个拥有很大权力的官员走得太近了是很敏感的,也是很危险的,何况方友松和高佑民又都是全市瞩目的人物,两个人走到一起就太惹眼了。所以方友松一看见高佑民就赶紧避开了,所以高佑民看见了方友松也装着没看见。这也是一种配合,很默契的配合。
会议在八点钟正式开始,与会人员都已入座,没等高佑民吩咐,工作人员就把空着的椅子搬走了,正要关上门时,邹含之气喘吁吁地赶来了,腿还在门槛外面,先把头伸了进来,“谢天谢地,总算赶上了!”邹含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汗像水一样从手上流了下来。可是他走进来时却找不到一把空着的椅子了,也没有一个人给他让座,大家都觉得这国有企业的老总享受的优待太多了,谁都对他怀着一些敌意,巴不得看一下他的笑话。只有方友松欠了欠身子,招呼他和自己来挤一挤。方友松这样做当然不是为了讨好他,只是为了表现表现自己的大度。邹含之才不跟他挤在一条凳子上呢,他径自走上主席台,把高佑民身后空着的那把椅子端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最前排,差不多就在高佑民的眼皮底下了。
邹含之是一个很儒雅脸上还带着几分呆气的书生,他把一件极好笑的事以一种严肃认真的方式做了出来。高佑民屁股后边空着的那把椅子不是别人的,是高佑民坐的,高佑民站起来讲话时邹含之把它端了下来,而且示威一般地坐在了最前排。会议室里立刻就爆出了一片笑声,只有高佑民和邹含之没笑。
“我又没迟到!”邹含之在心里嘀咕了一声。
邹含之是在为自己分辩,也是在为自己打气,毕竟还是有些犯虚。屁股得沉,心却悬着。高佑民没理他,继续讲自己的话。不管大会小会他都是站着讲,站着讲话不腰疼,他的那个胆结石,总是在坐下来时才隐隐作痛。会是吹风会,吹公正廉洁的风,吹明镜高悬之风。高佑民警告某些人不要在背后搞什么名堂,玩什么花招,没有用的,打不着狐狸还要惹一身臊。高佑民又警告某些国有企业不要以为自己有什么政策优势,没有这样的政策,没有这样的优势,这次招标一碗水端平,谁有实力谁上。说这话时也拿眼盯了邹含之一下,邹含之立刻就像被马蜂蜇了一下。
高佑民这一眼很毒辣,是盯着邹含之的敏感部位了。
鹭鸶湾立交大桥的竞投标,是高佑民的一块心病,何尝又不是邹含之的心病。甚至可以说是梦城整个建筑界的心病。有人说邹含之拿到了一个大工程,也让市工总背上了臭名声,甚至是丧失了全部的商业诚信。没人再相信市工总的实力了,市工总每揽到一个工程都没人相信他们凭的是实力,是真本事,人前背后都说他们又吃了政府的照顾。黄泥巴落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其实失去得最多的还是邹含之本人。他一生的信念仿佛都在那有点悲壮与凄凉的胜利中牺牲了。
云梦大桥的公开招标,对邹含之来说又是一场苦战。苦在没钱,没有方友松那样雄厚的资金。市工总是一家亏损企业,要钱没有,要命有几千条。邹含之这一次要拿命来赌,命不是别的,是人才,人才是无价的。市工总没法在钱方面跟方友松打拼,却拥有云梦建筑界最优秀的人才。邹含之想,只要我把人才这张王牌一打,你方友松那几个小钱算得了什么?一下子就把你压下去了。邹含之这样一想,就觉得刚才那被蜇了一下的感觉没那么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