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二(2)

原来人生根本用不着推开一千零一扇门,走进一千零一间房子,解开一千零一个谜,就能发现自己寻找的那张脸,只要用一面镜子照照自己就一切全解决了,正如书记从镜子里发现了老领导的脸,他在镜子里发现了书记的脸一样。然而当他读了博尔赫斯的小说《特隆、乌克巴尔,奥比斯、特蒂乌斯》时,发现了一句让他无法接受的话:“镜子和父亲身份是可憎的,因为它使宇宙倍增和扩散。”起初他弄不清楚为什么镜子和父亲扯到了一起,但是他深知在儒家思想中,父亲代表权力,从古到今都有父母官的说法,也就是说,镜子与权力是可憎的。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无法憎恨权力,就像他无法憎恨镜子一样,当他读到另一句“镜子与男女交媾是可憎的”后,他似乎明白了博尔赫斯的本意,其实无论是权力,还是男女交媾,令人膨胀的都是欲望,这欲望一旦膨胀就犹如宇宙一样倍增和扩散。他的欲望就是在照镜子过程中膨胀的,但是他毕竟是个权力的影子,一个拙劣的模仿者,因此他的欲望膨胀也是模仿出来的。或许模仿出来的膨胀多少有一些虚幻色彩,犹如气球一样,不用剑,用一根针就扎破了。因此当他得知书记的儿子突然被北京来的专案组带走后,他像惊弓之鸟一样顿时紧张起来。要知道,东州人都知道他是“东州第一秘”,而书记的儿子是“东州第一开发商”,他平时不跟书记在一起,就跟书记的儿子在一起,这次北京的专案组来势既突然且凶猛,一到东州就控制了书记的儿子,很显然是冲书记来的。书记的儿子被专案组双规了,这则消息在东州犹如一声惊雷,东州官场顿时炸开了锅。他发现就连一向以沉稳著称的书记也有些发毛了,坐在自己的办公室要么不停地抽烟,要么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踱步。起初他并不相信书记会找不到化解这场劫难的办法,毕竟北京还有老领导,但是一个星期后的上午,书记坐在办公室既不抽烟,也不踱步了,而是拿出自己心爱的小镜子照过之后猛然摔在了地上。他明白了,老领导在书记心目中的形象破碎了。“天哪,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绝望地想。就在他想将地上的碎片打扫干净之时,书记长叹一声,起身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大堆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信封和红包,他惴惴不安地望着堆满茶几的信封和红包,不明白书记是什么意思。书记关上保险柜后沮丧地说:“商政,这些红包都是下面人送的,有美元,也有人民币,我也没整理过,估计少说也有五六十万,我本来是想当零花钱的,现在用不着了,留着还是祸害,还是烧了吧。”“烧了?!”他惊讶地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烧了,别留下一点痕迹,”书记咬着牙关说,“今天上午你哪儿也别去,把这些钱处理干净。”“太可惜了!”他小声嘀咕道,然后认真地问,“书记,这些钱当初不收不行吗?”“商政,”书记慨叹道,“别看我是东州市最大的官,也抵挡不住这些红包啊,给我送钱的力量太大了,逼得我拒也拒绝不了,藏也藏不住,用也用不得,退也退不成,交也交不得,毁了又可惜,有时候我觉得就像一个被强暴的小女子。”望着老板无奈的神情,他想起去年书记生日前夕,省检察院副检察长来看书记,扔给书记两万元人民币,送走检察长后,书记把他叫进办公室为难地问:“商政,你说这两万块,咱是留下,还是退回去。”当时他不假思索地说:“退回去,不就把人家得罪了吗?”书记听了他的话后,打开保险柜随手把两万块钱扔了进去。就在他转身从门口洗脸架上取下洗脸盆准备烧钱之际,书记铁青着脸说:“商政,咱们绝不能坐以待毙,我听说专案组住在省迎宾馆十三号楼,从明天起,你不用跟着我,采取一切手段监视专案组动向,能收买的收买,能贿赂的贿赂,专案组的人也是肉长的,我就不信打不开缺口。”他听了老板的话以后,后脖颈子直冒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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