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由于合适的足浴工不太好招,所以足浴城老板看在钱亮亮年纪虽然大,模样却还不招人烦,手也比较细嫩,再加上其挣钱的迫切要求肯定会催促他好好干活,于是破例招收了这样一个超龄足浴工。可是他除了会给人洗脚,找穴位、定器官,根据穴位对应器官病症压、挤、搓、揉、捏、抓、提、拿、推、掐十种手法和轻、重、不轻不重、疾、徐、不疾不徐六种力道的运用却是一窍不通。于是老板只好就地给他找了个师傅现教现学,钱亮亮一直没有独立操作的机会,也就一直没有拿抽成的机会。
今天晚上老板急于给郝冬希找个足浴技工交差,病笃乱投医,来到郝冬希的包间也顾不上多想多说,推着钱亮亮进了包间:“郝老板,今天晚上人手实在太紧张了,没办法,只好把压箱底的高手师傅给你推举出来了。”
郝冬希实际上并不在乎是不是高手,高手和低手他也根本分辨不出来,对郝冬希来说,只要能把脚丫子捏疼又捏不残废就是好样的,所以郝冬希朝舒服里躺了躺:“干你老,赶紧洗呀,啰嗦个鬼。”
足浴城老板点头哈腰地离去时,叮嘱了钱亮亮一声:“上心点啊,郝老板可是我们的老主顾,贵宾啊。”
老板走了,钱亮亮便开始上阵实际操作,他先给郝冬希道了一声好,然后跑到供水间吭哧吭哧地端了一大木桶热气腾腾的水进来请示郝冬希:“老板,水要热一点还是温一点?”
郝冬希有意测试一下他的业务水平,只说了四个字:“随便好啦。”
伺候人最难的就是“随便”两个字,首先是随客人的便,还是随主人的便就比较含糊其辞,随主人的便比较容易,主人怎么方便就怎么来;随客人的便就比较难,不知道客人随便的尺度是什么就没法随便。此外,还要弄清楚是随大便,还是随小便,随大便自由度就大一些,随小便就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方便,其难度跟隔着麻袋猜公猫母猫一样。所以,如果你下饭馆,看哪个服务员不顺眼,当他对你说“先生请点菜”的时候,你一声“随便”就能把他难住。
鹭门市是一座不会说儿化音的城市,鹭门市民说普通话即便学会了发儿化音,也不知道儿化音应该安置在词句中的哪个位置,例如把白天鹅说成白天鹅儿,把鹭门市说成鹭门儿市等等。而该儿化的他们常常照样不儿化,比方把随便儿说成是随便,二说成恶,一份儿盒饭说成一份盒饭,听上去就像一粪盒饭。由于缺乏儿化音的点缀,鹭门人说普通话硬邦邦的好似生地瓜,鹭门人便自嘲说话口音是“地瓜腔”。语言上的差异常常困扰从北方城市金州过来的钱亮亮。钱亮亮眼下就处于这种窘境之中,他连郝冬希的“随便”是“随你方便”的意思还是“随我方便”甚或“随地大小便”的意思都弄不清楚,只好小心翼翼地进一步请示:“老板,您说的随便是什么意思?是让我随便一点还是您随便热一点凉一点都没关系?”
郝冬希看看这个年长的足浴工人,心里暗暗怀疑他的技能是不是如足浴城老板说的“压箱底的高手师傅”,如果真的是高手,应该不会问水热一点还是温一点这类属于足浴工基本常识的问题:“随便的意思就是该怎么弄你就怎么弄啊,不要请示我,按规矩要求办。”
钱亮亮只好先把水兑好,然后把足浴城里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有没有作用的药袋放进水中,用手试了试水的温度,挺烫,但是却还没有到烫破皮、煮熟肉的程度,便邀请郝冬希把脚丫子伸到水里试一试。郝冬希经常过来洗脚,自然知道水烫了不可怕,只要忍得住头一阵,接下来皮肤适应了水的温度,就可以享受泡脚的舒服了。郝冬希嘴里咝咝啦啦地呻吟着,把脚丫子浸到了木桶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