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找爹爹,”凤仪道:“你带我去找爹爹吧。”
杨练心中一酸,不知如何回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时,李威进了门。他原在邵府见过杨练两面,也算旧相识。李威满面笑容,连声吩咐让厨房的赵伯做些可口的小菜点心,又喝骂阿金为何不端茶递水。等一切照顾周道了,他坐在沙发前,解释德昌堂今日开业,邵元任实不能提早赶回,请杨练与凤仪见谅,又嘘寒问暖,询问南京家中事宜。杨练知他是邵元任心腹之人,见他如此,这才稍稍安心。一时饭毕,李威要安排他们休息,但杨练执意要等邵元任回来,凤仪又执意要和杨练在一起。李威只好打迭精神,陪他们坐在沙发上,东拉西扯,聊些风趣之事。
与此同时,邵元任正在德昌堂中,与陈其美把酒言欢。陈其美现年三十二,比邵元任长了两岁,便称他为元任弟。邵元任称他其美兄。
“元任弟,”陈其美道:“我也是商贾出身,自认为振兴国家就必须振兴经济,他日革命成功,还要向你多多请教,我们一起在上海做番经济大事业。”
“其美兄言重了,”邵元任道:“元任不过是个小商人,实在不敢担当。”
陈其美哈哈一笑:“虞洽卿[4]先生经常向我提起你,说你是难得的人才,我总不能怀疑他的眼光吧。”
“哦,”邵元任欲探他和虞洽卿关系深浅,假作不知道:“我听说虞先生虽然是浙江人,却喜欢吃辣椒,这是真的吗?”
陈其美讶然道:“我这些天,日日在他家吃饭,怎么没看见红通通的辣椒?!”说完,他指着上海自治公所董事李平书道:“李先生也是虞先生好友,你问问他可是真的。”李平书笑着点点头。邵元任打了个哈哈:“邵某道听途说了。”陈其美似乎有些微醉,拉住邵元任的手,低声说:“元任弟,建设新上海,指日可待了。”邵元任扶住他:“其美兄放心,元任当尽匹夫之职。”
这场酒直喝到深夜,宾主尽兴而归。邵元任没有乘车,改为步行。两个随从不紧不慢的跟着。此时正是秋天,气候微凉,邵元任慢步前行,心中筹谋计划。再过段时间,上海就会是个新天地,到底谁会是这个新天地的新主人?光复会虽然根基深厚,可惜李燮和不是大治之才。同盟会虽气候渐成,但毕竟时间尚短,很难看出谁更胜一筹。不过,陈其美倒真是个人物,他一手在青帮拜山堂、结兄弟,一手大肆拉拢江浙财团、结交社会名流。邵元任想起方才晚宴之上,二人你来我往,大设玄机,不禁暗自冷笑。他岂不知虞洽卿不爱辣椒,不过小试陈其美与他的关系好到什么程度。而陈其美对他做出的“经济事业”的承诺,也真是好大的一个黄金空壳。不过就算这是空的,也不由人心动不已。
虽说时局紧迫,还是再拿捏几分尚好,以免赌错了人物,遗祸无穷。他计宜已定,略感一丝轻松,这才想起凤仪。杨练比约定时间早到,又无电报通知,多半是南京出了变故。本来方先生的之子,无论男女,他都应善自抚养。不过若是男孩,他可教他文滔武略,将来经世治国,成就一方伟业。一个女孩子,无非是供给吃穿用度,若说教育,还真没什么章法。教成雅贞那样,好虽是好,可就如暖棚里的花朵,经不起风霜。学成一些革命女强人?不男不女,还是免了罢。邵元任左思右想,觉得这事比政治还要麻烦,要不为了稳定与南方政府的关系,他真是懒得把凤仪收入邵府。不过此次由杨练亲自护送前来,倒是个好机会。杨练天生异禀、武艺超群,如能借机把他留在身边,那就是如狼添伴、如虎添冀;就算留不下他,也可有个深交,以备他日之用……他不知走了多久,举目望去,见夜色浓重,唯邵府小楼灯火通明,似无人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