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北宋的长街(8)

出租车载着俞绛和裘泽穿过了整个市区,司机一路快活地哼着小曲,直开到了上海的边缘,一处依山傍水的别墅区。在蜿蜒的湖岸水道间往里开,裘泽看见在好几幢别墅的花园一侧,都有独立的小游艇码头。

进门的那一刻裘泽就嗅到了一股子复杂气味。就像他自己家里一样,只是这里更厉害些。这是许许多多不同时期,不同经历的古玩放在一起的味道。

如果自己的感应力再强下去,去上海观复博物馆的时候,会不会有进迷宫的感觉呢?裘泽心想。

对他们热情招待的主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俞绛叫他老黄。能住在这里都是有钱到一定程度的人,能让裘泽闻到那股味道,他当然也是个藏家。

“您这尊大神可真是难请啊。”老黄对俞绛说。每个领域都有顶尖子的风流人物,俞绛在收藏界的名头是独一份,商界里老黄这样的亿万富豪可就多了。

早有人把好茶端上来,放在一张山水花卉嵌螺钿黑漆几上。客厅里被老式家具和瓷器放得稍有些满,官帽椅、太师椅、比裘泽家那张小些的当沙发用的罗汉床,比较显眼的是一对明代黄花梨高束腰方香几,看上去挺像真的。一个几上放着个龙泉窑青釉堆塑蟠龙盖瓶,另一个几上放着个青花花卉纹六棱瓶,前者是南宋的,后者是明朝的,加起来一千多年历史,看上去也像是真的。客厅被五扇嵌青花瓷画座屏分成了两个区域,另一边应该还有不少宝贝。

这样的布置,墙上当然不可能光秃秃什么都没有。一幅八大山人的《芦雁图》挂在裘泽的左手墙上,枯枝野鸟,逸气横生;一幅石涛的《大涤子自写睡牛图》挂在右侧墙上,上面题着“牛睡我不睡,我睡牛不睡,今日请吾身,如何睡牛背”。这是他晚年著名的传世之作,看得裘泽好一会儿拔不出眼睛。

“说出来有点让人笑话。”老黄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从发迹前保留至今的习惯。

“上个月收了件东西,到手的时候高兴的不行,可是时间一长,越看越别扭。”

“哟,打眼了吧。”俞绛的语气间有一丝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买的时候还请了林荣华老师一起去帮我掌掌眼,刚买回来的时候也没觉得不对,唉,我找您那会儿也只是稍有点不踏实,不过又过了这么些日子,我是怎么看都不得劲啊。”老黄长吁短叹。

裘泽知道林荣华,那也是上海明清家具方面的大行家了。

“别废话了,带我瞧瞧去。”俞绛说。

老黄领着两个人往地下走。下面本来是一间储藏室和一个能停四辆车的车库,现在被打通了当仓库,一半放老家具,一半放瓷器。老黄就收这两类玩意儿。

和这里比起来,客厅里那点家具摆放就压根算不上满了。放眼看去,桌子叠着桌子椅子摞着椅子,几个珍宝阁贴着脸站在一边,架子床上放了一把炕几和一张琴案。在裘泽看来,这儿的木器家具真要放开,足以布置两三幢这么大的别墅,还能富裕下不少来。只是现在挤作了堆,什么气韵古意都没了。

老黄所说的那件东西,就在一进库房的地方摆着。

这是一件乌黑色的束腰带托泥宝座,宽高都有一米左右,用料极为厚实,是件大家伙。这宝座的座围子做成七屏风式样,除了座面和束腰之外,通体都浮雕着莲花、莲叶和艾草,刻工很圆润,没有一点棱角。风格是明中前期的,色泽很像是紫檀,如果东西货真价实,这样的明代紫檀大件木器,珍贵到让人估价都难。市面上根本看不见,怎么估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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