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爆炸停止了,上去救人。现在冲上去只能是牺牲,不起任何作用!”雷教导员说。有几个战士跳下汽车,欲往火灾现场冲,雷教导员挡住他们,大声吼:“站住,没有命令谁也不许上去!”战士被他镇住了。直到爆炸声彻底不响了,雷教导员才对我说:“一班长,随我上去,看看汽油桶炸完了没有……”
战士们上去后,将烧焦的尸体一具具抬出来,摆在公路边的冬田里。只有一个活着的也被烧成重伤,在送医院的路上也牺牲了,一个建制的步兵连就这样全部牺牲了。那天,现场抢救完毕,雷指导员对我说:“杜光辉,我可能要被送上军事法庭!”
“为什么?” “见死不救,在战场上是要枪毙的。就是和平年代,也逃脱不了罪责。”
“就是让部队上去了,又能怎么样呢?能救回那辆汽车还是那几十桶汽油?只不过又多添了几十具焦尸而已。” “你还年轻,不懂。”
当天晚上,上级就派来了调查组。三天后雷教导员被调查组的人摘去手枪,押回部队。我们也由另一个连队接替了拉练任务,回到营房接受整顿。通报下来了,两支部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支步兵连队在遇到国家财产遭受损失的紧急关头,连队首长和共产党员、共青团员不怕牺牲,奋勇向前,无一退缩,全部光荣牺牲。而另一支同在事故现场的汽车连队,带队首长却下命令向后撤退,没有一个人奋勇向前。于是,那支全部牺牲的连队荣立了集体一等功,而我们连队却成了贪生怕死的反面典型。雷教导员被军事法庭收押了,连队三年以上军龄的排长、班长、副班长,年底全部复员,部队的士气低落到了极点。当时我是副班长,也应该是复员对象,雷教导员在交代问题时给人家说,杜光辉当时坚决请战,是他用命令制服我不能冲上去。于是,我没有复员。半年后,解放军报社来了一个记者,就住在我们班,闲聊时说出这件事,他竟说在这个问题上你们雷教导员没有错误呀,还应该记功,是他挽救了你们这支汽车连队,就写了个内参报上去。半个月后,北京又来了调查组。两个月后,雷教导员被放回来了。在处理雷教导员的问题上,一直存在着两种不同的意见。一种认为,作为人民解放军的指挥员,临阵脱逃,从本质上丧失了军人的资格,必须军法从事。另一种意见认为,那个步兵连在指挥员的错误指挥下,白白地丧失了一个建制连,汽车和汽油照样没有抢救出来,属于鲁莽和不懂科学。雷教导员冷静地让拉弹药的汽车退到安全地带,保存了汽车、弹药,也保存了战士们的生命。第一次处理雷教导员是前一种意见占了上风,这一次处理是后一种意见占了上风。决定恢复雷教导员军籍、党籍,但职务由教导员降为指导员。
“指导员,他们都带有冲锋枪,子弹又那么充足,不会出问题……”我劝慰雷指导员。猛然,想起了仁丹才旺,让他坐进驾驶室说些别的话题,就可以转移雷指导员的思维,就说:“指导员,把仁丹才旺叫下来吧,驾驶室比大厢暖和多啦。”
仁丹才旺钻进驾驶室,问我:“杜班长,王勇刚和李石柱呢?” “指导员派他们到前边的道班求援去了。”
“这样非常危险,冬天有很多饿狼,我们到了冬天的夜里都不敢离开帐房。”
“必须有人到道班求援,不然我们这几百号人会全部冻死在这里。”雷指导员的声音仍然十分低沉。“才旺,不会出现意外。他们带了两支抢,有充足的子弹,就是遇到狼群,也不会有危险。”我说给仁丹才旺听,实际上是在安慰雷指导员。“我去接他们,万一有狼群,多一个人也好对付,我到车厢上取枪。”仁丹才旺说着就要开门出去。他原来有一支叉子枪,用的七九步枪,是县武装部配发的。由于七九步枪和我们部队的枪支不一样,无法提供子弹。出发前,由省军区统一给向导们配发了半自动步枪,子弹由测绘部队供应。雷指导员抓住他要开车门的手,说:“才旺同志,你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