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哥(2)

过了半年,出纳果然跟竹哥离了婚,搬到总工会去住,带走了小艺。再过半年,竹哥在广州的堂兄跟他介绍了一个富婆,竹哥到广州去相亲,富婆一见就喜欢上了。她还真没见过长得这么帅的男人,也没见过这么能说话的男人。竹哥再婚后就搬去广州了。这么些年来只陆续传来竹哥的消息,说富婆对他好,早晨起来连牙膏都跟他挤好,晚上还纤纤玉手跟他洗脚云云。又闻说竹哥发了眼疾,青光眼加视网膜脱落,富婆带着他四处寻医问药,动了手术,仍不见好。劈面碰到熟人,视若罔睹云云。

今年元旦小艺结婚,竹哥回到长沙。那天小艺带他到我家来玩,开了门我叫一句竹哥便同他握手。他手伸出来,却离我的手一尺远,目光也越过了我的肩,不知望到了何处。一旁小艺就说我爸爸眼睛不好,一臂长的距离都看不清人。我说哦哦哦,连忙扶住他,坐到沙发上。他仍然明眸皓齿,却几乎成了盲公。好在外表上看不出,他仍然是美男子。他说起他在广州的生活,仍是如说书一样。又摸摸小艺的脑壳,说我妹子才结婚咧,新娘子咧,漂亮吧?我说那当然,哪个的女噻。说了一气话,竹哥要小解,小艺扶他进到厕所就出来。一会儿完了小艺又进去把他扶出来。那天见到多年未见的竹哥倒是蛮高兴。等他走了以后我也上厕所,却见便池四周全是尿。那么大个窟窿,他居然都看不见。唉,这个竹哥。

亲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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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孔 钟 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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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人且家家户户打麻将。“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把这唐诗换两个字,“长沙一片月,万户捣将声”,恰成写照。自家里打,朋友同事邻里亲戚处打,街口上麻将室里打,三伏夜里还摆几张桌子路灯下头赤着身子打。方城之战,狼烟四起,打出来太平盛世空虚的快活、无聊的精彩。只是不能闻鸡起舞了。鸡声啼起时,鼾声也乍起,太阳底下于是真的无新事。

长沙人然而是乐天的,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就这么坚持了自己的一份乐天的笑容。该变的自然在变,不该变的自然不会变,与洒家何干?这便是长沙人的人生态度,以不变应万变。

长沙人在世界各地相遇,老乡见老乡,第一句话是鳖,你在咯里(这里)哦!口头俚语,多少有点邋遢,但是情绪偏偏很卫生。惊喜之后是乡情,乡情之后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长沙人于是也很潇洒,并不怎么缠绵悱恻、善感多愁。世界上到处都有长沙人的影子,长沙人在哪里都像朝天椒一样,火辣辣的、里手的、掏肠子掏肺的,因此,也是透明的。

其实长沙人你一见之下只要听他开口说三句话,必晓得他是长沙人。不是听出了长沙人的口音,而是看出了长沙人的性格。

又可爱,又可笑;又可笑,又可爱,这就是长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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