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哥(1)

湖南人长得蛮,要挑潘安那样的美男子确实不易得,如果硬要挑两个,其中一个必是竹哥,如果只挑一个,那一个也是竹哥。反正不会是洒家。竹哥眉清目秀,长鼻皓齿,莫说女人见着喜欢,男人见着亦是喜欢。又加上能说会道,针眼能跑马,水上能点灯,天生有说书的才能。他到哪里一坐,就有人递茶递烟,一脸讨好的笑,要他来讲故事。他一开口,身边必围着一堆人。一堆人里,多的又是女人。女人不在乎他讲什么,只在乎看他嘴巴张张合合,眉宇里变幻了各种表情。看他就像是看一场戏,那戏里的白衣相公正是他。

竹哥是湘南人,年轻时节写诗,一写就写出了名,又写过很多通讯,登在各种报纸上,是当地有名的秀才。秀才被省里头刚成立的电视台看中,马上调到文艺部,台长亲自找他谈话,本是要安排他来当编辑,结果一见之下,台长惊呼哦哟你比我们的播音员都长得好,这样吧,你去试试镜,没问题你索性来当播音员!竹哥连忙摆手,说搞不得搞不得,我普通话讲不好。台长说你讲几句来听听。竹哥的湘南口音很重,一开腔台长就搓手,说可惜了可惜了。所以竹哥还是当编辑。编辑没多少事,台里头效益又好,养尊处优,竹哥就写不出诗来了。上班时节亦溜出来,躲到宿舍里打麻将。昏天黑地一打就是好多年。把人打得臃肿起来,也没有先前清秀了。竹哥的老婆是他青梅竹马的同学,一起调到了省里头,在总工会当出纳。出纳一下班,就见一屋子的烟雾里几个人脑壳在吆喝喧天,麻将洗得哗哗地响。她生气犹可,生气还要给这班烂人搞晚饭吃。吃完饭,嘴巴一抹,复又上桌,烟雾缭绕地打到半夜里。等竹哥摸上床,出纳忽地坐起来,喝道:像么子话!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原先你是有理想有追求的一个人,现在你看看你变成了么子?一堆臭狗屎!我都不认识你了!调子一高就把隔壁房间里的妹子小艺吵醒了,捶着墙壁叫道爸爸妈妈你们闹么子!出纳不做声了,只眼泪默默地流。男人不争气的样子,让她好伤心。

竹哥他们台里办了编剧班,各地一些业余作者就来学编电视剧编广播剧。这事台里交给竹哥来打理。竹哥请了人来讲课,他自己也来讲。竹哥的口才那是没的说,脑壳又好使,一开口那些教授同编剧家们就六宫粉黛无颜色了。班里有几个文艺女青年,天天围着竹哥转,又以各种各样借口来接近竹哥。竹哥又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于是就喜欢上了其中一位柿饼脸姓谢的妹子。他跟麻友们说,这一阵莫喊我打牌呵,我有事呵。麻友们很懂味,遂不来扰他。他就跟谢妹子谈诗歌,谈人生,时不时把手轻轻放在她肩膀上。谢妹子当然很陶醉,心里头云蒸霞蔚。有一天出纳到银行办事提前回了家,打开门一看,客厅沙发上粘着两个人,一闪,忽然分开坐到沙发两端了。出纳虽然有点近视,但所见的不是苍蝇而是大写的人,遂觑清楚了丈夫的脸同一张柿饼脸。这事情的后果不说也晓得,总之到晚上小艺就坐在隔壁床上哭,说爸爸妈妈你们再吵再闹我就住到同学家里头去!小艺哭,出纳也哭,只竹哥垂头不做声。出纳抽抽泣泣道:你哪怕就是要找么子人,你也要找个比我强的吧,你看你找的是么子样范,柿饼脸!未必你看得顺眼呵?我们到竹哥家里玩,出纳又痛说革命家史,一边大骂妖精样的柿饼脸。骂完之后又说我不怪她,我只怪文竹新这个不是东西的畜牲。一天到晚不做正事,打麻将,吊妹佗,调到长沙来没得几年,你看他变成了么子下三烂!我们遂安慰她,说竹哥也是一时糊涂。竹哥心里头那还是只有你。“不听!不听!我跟他过不下去了!我同他离了!”出纳摆着手,冲了出去。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