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牛鲜花才回到家中。她像是走了远路似的,一脸的疲惫,披着一身的雪花。
牛鲜花她妈还没有睡,在等自己的宝贝闺女,一见面就心疼地问:“鲜花,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了?”“出去转了转,你睡吧,妈。”牛鲜花像是有什么心事,心不在蔫地答道。
牛鲜花父亲牛有福也没有睡,他坐在一旁吧嗒着烟袋锅子。他吸了一大口烟,看了女儿一眼,叮嘱道:“早点睡吧。”
牛鲜花答应一声,进了自己的屋子,轻轻地关上门。
牛鲜花她妈怔怔地看着女儿的背影,压低了声音跟老伴说:“她爹,这孩子最近可瘦了不少,你没看出来?”“看出来了。” 牛有福继续吧嗒着他的烟袋锅子。
牛鲜花她妈睡了一觉,睁眼一看,灯光从牛鲜花屋子的门缝里透出,心疼地喊了一声:“鲜花,天快亮了,你怎么还不睡呀?”
牛鲜花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帅子那本《红与黑》,听到母亲的话,抬头朝窗外一看,可不是呗,天已经蒙蒙亮了。
牛鲜花“噗”的一声吹灭了灯。
第二天一早,到了村里广播喇叭开播时间。牛鲜花没有像以往一样,在广播喇叭里慷慨激昂的说教,帅子也没有绘声绘色的演播广播剧。广播按时响了,但传出的是几个人混乱嘈杂的说话声,直播着大队部里发生的事情。
“哎呀,郝支书,回来了?”石虎子惊喜地叫道。
“回来了,回来了。”村里的人一听就是郝支书,“抽烟,抽烟,再不回来,孩他娘的眼睛都绿了,这家伙,昨晚可没轻饶了我。”
大家哄笑起来。
“这回地方可没少转,先是到了大寨,又到了小靳庄。报纸都看了吧?人家小靳庄搞得好,发明了十件新事。那家伙,热闹,九十岁的老太太都能登台说快板,竹板这么一打呀,你就听我说端详,资本主义的尾巴你不割,老鼠上了房……可逗了,咱也得搞哇。哎,鲜花呢?”
“牛队长还没到,平常她比谁都来得早,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
“听说鲜花的广播剧搞得挺好,很受欢迎,还听说那个叫帅子的知青挺有才的?公社知青办最近发现了一些新情况,昨晚来了紧急通知。”郝支书等人终于发现了问题,随着“哎,话筒怎么没关,这事整的!”这句话,喇叭没声了。
郝支书回来了,月亮湾真正的掌舵人回来了。通过这种特殊的方式,传遍了包括知青点在内的月亮湾所有的角落。
上午上工的时候,牛鲜花没有露面,听说她病了。
帅子一上山就踩着厚厚的积雪,向着昨天藏书的地方跑去。他扒拉开积雪,急切地找了一大通,没有找到书!帅子四下里瞅了瞅,又琢磨了一会儿,像是明白过来什么事儿似的,朝众人跑去。
众人正抬着原木吆喝着,朝前走去。帅子横眉立目堵住他们的去路。“怎么了,帅子?”大庞不解地问。“把杠子放下!”帅子怒吼道。
众人疑惑地把杠子放下。帅子质问道:“你们做事儿太狠了吧?”
众人一时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帅子又逼问一句:“太阴险了吧?”“你说什么呢?”大庞问道。
帅子横眉立目地问:“你们谁把我的书拿走了?到底想干什么?想交给牛队长邀功请赏吧?”“帅子,谁能这么干?”李占河说道,“不至于吧?昨天大家不是一起下的工吗?”
“是啊,要是这个人再回来拿我的书,谁知道呢?对不起,我得搜搜了,都站着,别给我动!我可不怕,我已经是个破罐子了,那我就破罐子破摔到底,来来来,站好了!”
“帅子,你这样做不好,别太过分!”大庞劝阻道。
赵春丽在一旁帮腔:“就是,干什么疑神疑鬼的!”刘青也觉得帅子这样做有些不妥,也赶紧劝他,“帅子,别这样!”帅子叫道:“那要叫我哪样?我一定得把书搜出来。咱们青年点有内奸,上次我就栽在这个内奸手里,我要把他揪出来,让你们认识认识!”
帅子说着开搜,头一个就搜兔子。兔子高举着双手笑着:“我哪有那个胆,再说了,这大长的冬夜全靠你的故事打发,谁能干那个,昧良心的事儿!”
搜完了兔子,帅子走到大庞身前。大庞威胁道:“你可别惹我!”“看来就是你!”帅子肯定地说。“帅子。”大庞提醒道,“我一向尊重你!”“我一向怀疑你!”帅子一点儿也不给大庞面子。
“你要是动手可别怪我不客气!”
“我今天就要你客气客气!”
帅子的手刚碰到大庞的身体,大庞一下子扭住了帅子的手,两个人较起劲来。众人在旁边赶紧劝。刘青对大庞喊道:“干什么你?”赵春丽不乐意了,对刘青喊: “你想干什么?”
帅子冷冷地盯着大庞威胁说:“你要是不松手,我叫你难堪!”
大庞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吹牛吧,你!”
帅子猛地一转身,背了大庞一个背豆包,大庞被重重地摔在雪地里。赵春丽急了,握了一个雪球朝帅子砸去,雪球正打在帅子的脸上。刘青一看也急了,抓起雪球照赵春丽脸上打去,两人扭打在了一起。众人急忙上前把她俩拉开。
知情们打的都是猴仗,说打就打,说好就好。这不,当天晚上,又都聚在了一起,帅子的书场继续开章。
“书没了,我照样能讲,这本书我倒背如流,难不倒我。”帅子自信地说道,“昨天讲到于连决定要杀德瑞拉夫人……”
院里突然传来了派出暗哨发出的暗号,“大雁山鸡,狐狸野鸭。”“有人来了!” 屋子的油灯瞬间被人吹灭。
帅子把嘴闭上了。兔子一把揪住帅子,来回摇晃着,着急地问:“没事儿,接着讲,于连为什么要杀德瑞拉夫人?”
众人正听的血脉贲张,如痴如醉,哪儿肯停下来,央求着帅子快接着往下讲。“这个地方不安全,咱们转一个地方。”帅子说道。
众人像地下工作者一样,偷偷摸摸去了青年点的地窑,安顿好了以后,帅子继续绘声绘色的讲了起来:“于连决定要杀德瑞拉夫人,可是他又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这是一个多么高雅美丽的女人,难道这个对他忘情忘我乃至于连生命都不顾的女人就要倒在他的枪口下吗?”
帅子正讲得兴起,外面又传来了暗哨发出的暗号:“大雁,山鸡,狐狸,野鸭……”
油灯又被吹灭了。“今晚这是怎么了?一会儿一搅和。”兔子恼火地说。大庞接过嘴:“太不正常了。”“今晚风紧,咱们明天再讲吧。”帅子说。“不行,”李占河央求道,“这段不讲一宿睡不着。”
“是啊。快讲吧,求你了。”众人央求着帅子。
帅子推辞不过说:“哪咱们回屋,躺在被窝里小声讲吧。”“我们也跟你们躺在一个被窝里听啊,这哪行?”赵春丽着急地说。
大伙儿听到这话,低声哄笑起来。
赵春丽的话讲的不是没有道理,书场竟然转移到了空荡无猪的猪圏。没有地方坐,大家就蹲着,为了能听带色儿的故事,真是遭罪了。
没书读的帅子等人这一宿在穷折腾,有书看的牛鲜花这一夜也没有睡好。她怕父母发现她不睡觉,担心她的身体,就趴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红与黑》,一直看到手电没有电,才意犹未尽的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