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到帅子的脸上。帅子不嚼嘴里的烤玉米粒了,开始摆弄身旁水桶里的冰块。
大庞看了他一眼,话里大有深意:“这个人练过功吧?跳过舞蹈吧?还会冰上芭蕾吧?着急吃肉了吧?是啊,可以理解,今天是腊八节……”
帅子站起来了,朝大庞走去。众人紧张地望着他俩,以为要打起来。大庞紧张的盯着帅子质问道:“你想干什么?”
帅子笑道:“我都听明白了,你半天是在说我。没事儿,我不生气。我刚从公社人保组放回来,这事就应该怀疑我,怀疑一切嘛!可我的问题都说清楚了,有结论了。”
大庞说:“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结果……”帅子打断了他的话:“点长,我刚回来。回来后,你还没有欢迎我,拥抱我。来,咱们拥抱一下!”说着他夸张地展开双臂拥抱大庞。
大庞一把推开了他说:“你少拿资产阶级这一套来腐蚀我。”
帅子冲上前紧紧地搂住大庞,不停地拍打着他说:“大庞啊大庞,在公社人保组这些日子,我真的非常想念你,真的,你是哥们儿,是朋友。我算来算去,在月亮湾这些年,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帅子哽咽了。
大家咧着嘴看他俩,有好戏瞧了,谁都知道帅子肯定要一报还一报,开始调理大庞了。
大庞装着被感动了:“帅子,别这样说,跌倒了再爬起来,只要你虚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还会有出路的。庭院里练不出千里马,花盆里育不出万年松,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滚一身泥巴,练一颗红心……”
帅子也是感慨万千:“朋友啊,到底是好朋友啊,路遥知马力……”“哎哟!”大庞突然尖叫了一嗓子,猛地推开帅子,不顾一切地解开腰带,把手伸进去掏什么。
女知青们都捂上了眼睛,有的叫道:“干什么你呀!”
“赶紧报告大队,大庞大白天脱裤子耍流氓。”
“咣当”一声,一个拳头大小的冰块从大庞的裤腿里掉下来。大家这才知道是怎么一码事儿了,都笑疯了。
查归查,打归打,残废的猪马上要杀了吃肉。留着就是消耗口粮,知青点里缺的就是口粮。
大家在院子里支起了一口大锅,点材烧水。上来两个人,用杠子抬起那头可怜的小母猪,朝杀猪床抬了过去。猪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拚命地尖叫着,释放心里的极度恐惧。
枯燥的生活,令人把杀猪这档子残忍事儿,也当成了娱乐。众人默默地跟在后面,垂着头,做哀悼状。有的人嘴里还有板有眼的哼起了哀乐。
猪绑到杀猪床上后,帅子扶正了头上戴的高高的土耳其皮帽子,手里拿着杀猪刀,动作夸张地摆起了屠夫的架势,他学着大庞的口气,严肃地对大家说道:“这头猪马上要告别我们了,它使我们活着的人,一想起它心里就非常难受。”
众人像合唱一样扯着嗓子喊道:“非常难受!”
帅子哽咽了:“它的一生很不容易,任打任骂,任劳任怨,吃的是猪狗食,还经常吃不饱。想起这些,我真的不忍心动手啊……”
“你的心情我们是可以理解的!”
“是啊,让我们在胃口里怀念它吧。敬礼!”
大家认真地向猪致敬,这是真诚地向猪致歉。
帅子握着杀猪刀朝猪脖子扎去。动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目光定在了对面的知青点门口黑板报前。众人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着一个姑娘一手提着旅行袋,正在看黑板报。她是个少有的美人儿,所有称赞姑娘漂亮的词儿,都可在套在她身上。无怪帅子冷不盯瞅她一眼,立马就傻呆了,忘了他就想干的事儿。
帅子小声问旁边的人,这是谁呀?一个平时和帅子关系不错,叫李占河的同伴说,不认识。看样子像串点的,是谁的同学吧?兔子说,看样子不像,比咱大五六岁,是谁的姐姐吧?
“长得挺漂亮,气质不错!”
“看上了,弄她?”
帅子摇头说,现在不行,他现在是监管期间,不能再惹事儿了!兔子吐了一口吐沫说,那他代表帅子去弄她,主动送上门,错过就是罪过。
帅子说,随便,反正他没心情。他现在的事儿是杀猪!说着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猪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完成了它最后的呼唤。
兔子朝姑娘走了过去,走近了,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了对方好几眼。姑娘像是老和尚入定,没有反应。兔子流里流气地开了口:“喂,哪来的?”姑娘还是没理他,继续专心地看着黑板报,自言自语:“这也叫文章?也敢登出来?”兔子嬉皮笑脸的讨近乎,“哎,问你呢。哪来的?进去烤烤火吧,天多冷啊。”
姑娘还在看黑板报,摇着头自语道:“巴掌大的文章,竟然错了八个字!还有脸往上写。”
兔子朝姑娘走近了一步,两人脸对着脸,身体好贴到一块儿了。兔子又问,跟你说话呢,哪来的?姑娘这才看了兔子一眼,用打发的语气说,随便走走!
人家爱搭不理,兔子的嘴不能闲着,他问姑娘是串点的?姑娘摇了一下头。他毫不气馁,接着问是探亲的?姑娘又摇了一下头。兔子故意惊呼,明白了,离家出走到这儿流浪来的?
姑娘觉得他很好玩儿,就笑了笑,兔子突然热情似火地说:“那就快进屋!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得到阶级兄弟的温暖,我不给你温暖谁给你温暖?一肚子苦水,咱俩热炕上倒,快进屋,快进屋……”
兔子右手抢过姑娘的旅行袋,左手自然地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你来的正在节骨眼上,看见没,我们正在杀猪呢。你先到热炕上歇歇乏,一会儿大肥猪肉炖粉条子,就热乎乎地端到你跟前了。咱姐弟俩一边等上菜,一边磕瓜子,唠唠嗑,你把眼泪和苦水,尽情往你弟弟这儿倒!”
姑娘看了他一眼,抿嘴笑了笑,真跟着他进了屋。
那边帅子已经把比一只草狗大不了多少的小母猪开了膛,开始血乎淋拉地往外掏肝掏肺了。在旁边打下手的李占河,一直盯着兔子和姑娘进了屋,又是着急,又是高兴地叫道:“嗨!这就上手了!简直比猪血往外喷的都快!”
大庞也笑了:“整玩这个业务,兔子是行家。多少无辜的漂亮女人让他的迷魂汤灌倒了。嗨,这闺女又完了!将来咱们怎么和人家家长交待啊,你说是不是啊,帅子?”帅子低着头专心地掏出猪的内脏,没有吭声。
一个叫大华的知青说:“不至于那么严重吧?弄不好兔子和她认识,要然不三言两语,那个女的就跟他进了屋?”李占河说:“你知道什么呀?全世界漂亮的女人兔子都认识!”
帅子突然放下杀猪刀说:“我来尿了,先上趟厕所。”说着急匆匆地走了。大华盯着大帅的背影,坏笑道:“嘘!有感觉了,有感觉了,你们看见没,帅子走路都是撇着腿儿走!”
大家起哄地笑了起来。在屋里兔子和姑娘处得挺近乎,两人盘腿坐在热炕头上。兔子还是觉得不解渴,又把身子往前凑了凑,套近乎说:“我看你挺面熟的,好像在哪见过。在哪儿呢?在哪儿呢?”脑袋在姑娘面前晃来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