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向东的来访在文戈心里引起了极复杂的情感。一方面,他讨厌他,他们的性格完全不同,他不喜欢靳向东事事为己的自私劲;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认,他的那种以恶对恶绝不吃亏以及兜底说实话的勇气还是值得佩服的。今天这一席争权夺利的鬼打算,有谁能这么赤裸裸地对人讲呢?就像妓女,公开承认自己是婊子,倒比那些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者显出诚实的可爱。如果他吞吞吐吐鬼鬼祟祟,绝收不到这种效果。这正是他过人的聪明处。
他面临着一次选择,在人格上,他赞同刘钟,但他不愿和刘钟一样只以沉默对抗攻击。他不想像植物一样只以忍痛对抗斧子。他多么希望刘钟也能如靳向东一样公开讲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铿锵词句啊,然而,这却成了靳向东的专利。指望靳向东生出高尚的人格显然不切实际,但对付曹兀龙这种人,还就得学他那样,摇身一变,化为泼皮,相打相骂。
他沉思得忘了时间,大院里一堆救济衣被分完了也不知道,天黑尽了他也没点灯。这反常引起了冯彦虎的注意。他从工地回来,没看见文戈,以为文戈到什么地方去了,问大嘴女人,却说在。然而他屋里始终黑着,门也闭着,静悄悄的仿佛里面并无活物。喧闹使人注意,寂静却让人害怕。冯彦虎心动了一下。
半夜里,冯彦虎一觉醒来,想到吕翠儿房里去,一开门愣住了,文戈的窗口亮着灯。白天那么寂静,而夜晚却更深不睡。一种不祥涌上心头,他本能地觉得有事要发生。联想到曹书记对这个年轻人的提防,他心里有种踩着地雷的恐惧。他朝吕翠儿的房门看了一眼,很大方地走了过去,虽然院里还亮着灯,但他清楚,主要的危险不在女人房里。
这一夜,冯彦虎过得很不安,虽然怀里拥着个粉团似的女人,却不能行使男人的职责。他解释说乏了,吕翠儿只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