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兢还没说话,吕翠儿接过去说:“暂时不离也可以。那我就搬出来单住。但是,大队里的房我不住,这里院这么大,我一个妇道人家,晚上害怕得很。要搬,得给我单收拾一院子地方。”
周兢听了冷笑:“收拾两院子也行,那是你的自由,你想收拾几院子就收拾几院子去。”
一句顶得吕翠儿不说话了。冯彦虎沉吟一阵,慢慢说:“周支书,咱们这么商量。你也是多年的老支书了,党的政策你也明白,我们当干部是为什么的?不就是为人民服务的么!小吕的问题,不单纯是她个人的问题,也关系到干部如何为群众服务的问题,是不是?吕翠儿同志也是我们的同志啊,是不是?对同志,就要关心。她现在碰到困难了,我们就应该设身处地为她想一想,她一个女同志,不要说收拾一院地方,就是我们收拾好一院地方,叫她搬进去她都有困难。是不是?”
周兢心里一团火快冲到脑门子上了,心想,她就是“人民”?他气笑了,说:“冯主任的意思是让我们给吕翠儿收拾一院子地方让她搬进去?”
冯彦虎没有立即回答,顿了顿说:“叫大队里白收拾一院子地方,当然给谁也不会干。但是……你考虑一下,用什么办法给你们一定的补偿……”他说半截不说了,让周兢自己思考。
周兢岂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脑子迅速转着,冯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就等于明白告诉了他和吕翠儿的关系。如果你还不领这个情,那就彻底得罪他了。他想了想,慢慢地说:“冯主任,我们大队的困难,你不是不知道。本来粮食就缺,现在要搞会战,就更缺了。”
他没说完,冯彦虎就明白了,说:“你们救济粮有缺口?缺多少?”周兢一听有门,说:“三万斤。”冯彦虎摇头:“三万斤太多了,我再给你们加一万。”
周兢心里一下乐开了花,心想,这个“人民”值钱,但嘴上还要装得迟疑,说:“一万斤分不过来。”冯彦虎说:“就一万。再不要争了。再多我就为难了。”
周兢好像很为难地说:“那就一万吧。我听冯主任的——吕翠儿的院子,我们大队里包了。”
冯彦虎还要说话,李线长热气腾腾地进来了,擦着汗说:“冯主任,曹书记电话,说地区熊书记要来,明天就是下刀子也要把会战搞起来。”冯彦虎听了,念叨道:“还得到公社去开个电话会。”他转身对周兢,“你们电话还没通,晚上电话会就不参加了,精神就是曹书记说的那话,明天就是下刀子都得上会战!你马上布置去。”
吕翠儿侧耳听了听,忙推冯彦虎:“冯主任快走,锣锣他瞎奶奶来了,小心把你缠住。”
瞎眼婆婆果然在院里喊:“冯主任。冯主任来了吗?我寻公社里冯主任。”冯彦虎悄推了自行车往外走。吕翠儿怕响,帮他从后面抬着。周兢大声说:“冯主任不在。没来。你回去吧。”
瞎眼婆婆站住了听,拉着哭声说:“是没来还是走了?我听着自行车子响呢,就是冯主任么不是?我眼睛看不见,要是冯主任,你站住听麻眼儿一句话,我们媳妇子要走呢,万世不敢叫走啊!冯主任,你要给我们做主呢,我们寻个媳妇子不容易啊,冯主任!麻眼儿给你跪下了,冯主任!”
她冲着空旷的黑暗哭喊,像向天神求救似的摸摸索索跪到了当院。
四周突然像拉了电门一样,猛地寂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