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人、车都奔大滩口去了,山口公社大院里显得特别寂静。除了灶房的大师傅,就只剩“李线长”一个人了。
他叫李峰山,因为管公社的电话线,大家取笑儿,都叫他“李线长”。他虽朦胧地觉得是取笑儿,但因和“长”有了联系,且“线”和“县”同音,“李线长”听起来有“李县长”的味儿,倒高兴。他年龄不小了,想事儿办事儿却不怎么周全。傻倒不傻,就是只能看半步棋,头脑里总少根弦儿。他办事认真,对领导忠心耿耿,凡领导交办的事,他一丝折扣都不打。冯彦虎临行前给他交代,公社大院就交给他了,他觉得责任重大,权力也重大,神气活现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外面的鸡跑进来他都要轰出去。
十点多钟,电话铃响,他拿起听,却是个女娃娃声气。原来是曹兀龙家的电话装好了,他女儿臊女子要试试,就接过来了。李线长一个人无聊,便问她是谁,有什么事?那边说:“找我大(父亲)。”李线长问:“你大是谁?”那边说:“曹书记。”李线长吓一跳,和颜悦色地说:“曹书记到大滩口开会去了。”
臊女子是娇纵惯了的,说:“找去。我要给我大说话。”李线长有些为难,说:“大滩口远着呢。”臊女子哪管这些,撒娇道:“你找不找去?你不找去,我告诉我大,熟你的皮子呢!”李线长哪敢得罪曹书记,只得答应。同时想,这是个立功的机会。平时,只有冯书记他们才能和曹书记说上话,现在,他要亲自给曹书记报告一个消息了。
他有辆破自行车,把守院的责任给大师傅交代了,立即骑了上路。他心急火燎,既怕误了书记的事,还怕大师傅不负责,公社大院有个闪失,恨不得一步跨到,骑上车没命地蹬。八公里山路,他半个小时就蹬到了。大滩口那一片红旗招展、人头攒动的景象他都顾不上看,径直奔主席台而去。
曹兀龙话还未讲完。李线长先找到冯彦虎,冯彦虎犹豫一下,悄悄到曹兀龙跟前说了,那响彻云霄的高音喇叭突然静了。上千脑袋都往主席台上看。曹兀龙问什么事,冯彦虎答不上,只得叫李线长过来。李线长说:“不知道啥事。急得很,非要我喊曹书记不可,说误了事要我负全部责任。我就跑来了。”说着擦汗。
曹兀龙见他满脸通红,头上蒸锅似的冒着热气,也没了主意,寻思一会儿,问:“大队部有电话吗?”李线长说:“早坏了。我来了,公社那头也没人接。只能到公社去。”曹兀龙没办法了,翻翻讲话稿,嘱咐冯彦虎:“你叫李映准备车,我把这点念完就走。”
曹兀龙心里有点慌了,许多平日认识的字也认不得了,只好乱念。匆匆念完,让冯彦虎主持着会,他坐车飞奔公社而去。半路上赶上了李线长,心想接电话还离不开这个主儿,就让他也坐车,连自行车也抬上来了。李线长没想到会坐上小车,心里好不兴奋得意。
曹兀龙还不知道家里电话已经装好,到公社,先让接县委办公室,问朱仕第,家里出了什么事?朱仕第不知道,急忙找人去问,折腾了二十多分钟,才回过话来,说没事,是臊女子试电话。曹兀龙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怒视着李线长,呼哧呼哧喘了半晌,才命令李映:“走,回大滩口!”
傍晚时分,开完誓师会的人都回来了。曹兀龙气消了些,想起家里装了电话,也自高兴,就挂了回去。是臊女子抢着接的,曹兀龙问家里有没有事?臊女子说黄狼挣断了铁链,跑出去叫野狗咬伤了。曹兀龙不以为意,不想臊女子和黄狼感情甚深,非要曹兀龙找人给治伤。曹兀龙被缠不过,说:“你找县医院的兰曼曼去。”
话出口了,他也意外:不知怎么就记住兰曼曼的名字了?眼前不由又出现了她站在黄香桂身边的情景,一个那么娇嫩、清爽,一个母牛似的热烘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