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一丛玫瑰刺

十一点刚过,公社的发电机不响了,电灯也跟着熄了。文戈摸摸炕,似乎还有点潮,便撕一个纸条,在炕炉子里点燃了,点着煤油灯照亮,想再看书。光线有点暗了,眼睛也有些疲劳,便合了书坐着。忽然又想起《神相水镜集》来,不由联想到一个人,便从兜里掏出钱包,那里有一张女子的照片。

他端详着照片,想给她也相相面。

照片上,她在看画报。神秘、静穆、美。仿佛战神的女儿,善良,高贵,有爱心,却不容人侵犯。她文文静静地看着画报,却似乎有股凛然之气从照片中散发出来,自信极了。心目中似乎只有自己,对人间的目光根本不放在心上。

她身上有股震撼力。离她有相当距离你就得停下脚步,等待她的允准后,才能往前去。她不点头,人似乎不敢走近,好像她周围有看不见的禁区。

她身上还有股征服力。看着她时,你会觉得有种宗教般的神秘感。如果你觉得她美,那是你已经被她的美俘获了。那是一种崇敬的爱,而不是一个男人爱女人。

面对她,你觉得不能有丝毫的邪念。心中稍有不洁,都会担心被她一抬头发现。你得赶快溜掉,免得让她盯你一眼。那一眼一定能把你看穿,使你从此做不起人,在她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她叫余小楼。文戈称呼她“玫”——“一丛玫瑰刺”。有一次,他给她写信,用了这个词,她问:“玫?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成了‘玫’?”

文戈笑笑,说:“一丛玫瑰刺!”她似笑非笑地说:“我是玫瑰刺?那么可怕?”文戈仍笑:“不是可怕,是可爱。”

她已经明白了,却故意装不明白,笑着说:“你喜欢刺?” 文戈说:“不是喜欢刺,是喜欢带刺的花。一般的花,太容易受伤害了,只有玫瑰,花艳,味香,还带刺,不需要园丁专门看护,她自己就可以保护自己,有点女剑客的味道。飒爽英姿五尺枪,是一种俏美。”

她笑了:“那你可就小心点!”

今晚,文戈突然发现了她一个小小的缺点。他发现她的上眼皮有一点点极轻的向下弯曲的弧线,遮住了黑眼珠的边边。一般人眼睛睁开时,上眼皮的弧线都是轻微向上的,了不起也是平的,像这样微微向下的很少见。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一点。文戈自己以前也没有注意到,但今天李锦竹给他看了《神相水镜集》,他注意到了。因为他想起了相书上说的“鹰顾”。“鹰顾”,在男人,显得英武,在女人,则有失温柔。她身上的震撼力,神秘性,难道就是从这“鹰顾”上来的?照片太小了,他看不清,只好闭上眼回忆。然而,回忆到的只有美好。

文戈慢慢从回忆中醒来,却忽然记起,她好久没来信了,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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