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阿丽娅的视线隔着低垂的黑发,斜斜地向他投过来。
“没什么。”他说了一声,伸出双手,“想必我还得狠揍什么人,这可能是个好办法。”
阿丽娅看了看他的指关节:“戴手套可能会有麻烦。”
“只要割个口子就行了。”
她点点头,接着凝视那一堆火。
伊拉龙向后一仰,以肘支地,伸长了双腿。在紧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战斗,他都已经作好了准备,他对此很是欣慰。但再长远一点的事他就不敢多想了,否则将面对一个问题:他和蓝儿怎样才能有机会战胜穆塔或者加巴多里克斯?然后,恐惧就会伸出冰凉的爪子,一直爬进他的心里。
他的目光移到跳动的火焰的中心。在那里,在那一团翻腾的炽热中,他企图忘记所有的思虑和压力,然而火焰不停地闪动很快就让他神思飘忽,各种思绪、声音、想象和情感的片段,支离破碎,散漫地穿越脑海,像雪花从寂静寒冷的天空飘然而下。在这纷乱的雪幕之中,出现了那个哀求的士兵的脸。伊拉龙再一次看到他的哭泣,再一次听到他绝望的乞求,再一次感觉到他的脖子在手中折断,就像一段潮湿的树枝。
这回忆折磨着伊拉龙,他咬紧牙关,翕动的鼻翼中粗气连连。冷汗流遍全身,他不停地变换姿势,极力驱走士兵的冤魂,但全都徒劳无用。走开!他在心中大叫,这不是我的错,加巴多里克斯才是罪魁祸首,不是我,我根本不想杀你!
无边的黑暗中,一头狼在某处发出凄厉的嗥叫,四周各处响起一片同类的应和之声,犹如一段高亢而刺耳的悲歌。这诡异的歌唱令伊拉龙头皮发麻,胳膊上寒毛倒竖。然后,有那么一瞬间,嗥叫声汇合接应,变成一个单音,很接近库尔人冲锋陷阵时发出的战斗怒吼。
伊拉龙坐立不安。
“怎么了?”阿丽娅问道,“因为那些狼吗?它们不会打扰我们的,你知道。它们在教幼崽捕猎,不会让幼崽接近有陌生气味的生物,比如我们。”
“不是那里的狼,”伊拉龙抱紧自己,说道,“是这里面的狼。”他敲了敲前额。
阿丽娅点点头,这个急促的具有鸟类特征的动作透露出,虽然她具有人类的外表,但确实不属于人类:“就是这样。心里的恶魔比真实存在的恶魔坏得多,恐惧、怀疑和仇恨比野兽更能摧残一个人。”
“还有爱。”他补充道。
“还有爱,”她同意地说,“以及贪婪与嫉妒,具备感知力的族类容易感染的种种强烈情绪。”
伊拉龙想起了藤加,孤身一人在精灵族废弃的伊辛译瓦岗,在堆积如山的珍贵典籍中埋首寻找,无休止地寻找那玄奥的答案。他没有对阿丽娅提起这位隐士,因为他现在并没有谈论那次奇遇的心情,而只是问道:“杀人会令你难过吗?”
阿丽娅碧绿的眼睛眯了起来:“我,以及我所有的族人,都不沾荤腥,因为我们不忍心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杀生。而你竟然如此无礼,问我杀人是否会感到难过?你真的这么不了解我们,以为我们是冷血的杀手吗?”
“不,当然不是,”他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把你的意思说清楚,不要再出言不逊,除非你就是想这样。”
伊拉龙小心翼翼,字斟句酌地说:“在袭击黑格林以前,我也问过若伦类似的问题。我想知道的是,在你杀人的时候,有什么感受?应该怎么去感受?”他眉头紧锁,盯着火光,“你可曾见到被杀死的敌人盯着你看,真实得就像你站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