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写的意义——写给其楣(2)

 

从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每天,每天,在桌前,在灯下,我总是要花很长的时间来写下还记得的事情。

生命里有些特别的质素在吸引着我,我渴望能把它们用文字挽留下来。当然,在生活着的当下,还不时会充塞着一些断续的反省与自我修正,一如那些断续的记忆。在灯下,多少年了,我反复地用文字来向自己审查与诘问。

可是,这个“自己”,究竟是我能够明察的还是永远难以评断的个体呢?

其楣,一直要到了这几年,我才逐渐能够明白,现在的我,和从前的那个我,其实没多大差异。虽然从书写的表面上,好像有了截然不同的分别,一如有几位评论者所说的:“她从前爱写情诗,现在多写蒙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却并没有发现,无论是书写一已的爱恋,或是展现那处遥远的高原,我的本质并没有丝毫改变,我依旧是跟从着生命对我所发出的呼唤和引诱一步步地缓慢前行。

是的,其楣,岁月流逝,不分昼夜,这之间已经有几十年的距离了。并且,在生活着的当下,也还是会不时充塞着一些成长中的反省与自我修正。可是,这些那些,其实都无足轻重。其楣,在生命里,那真正可以召唤我与驱使我去书写的,只有一种质素,这种质素,在人世间我们名之为“美”。

亲爱的其楣,如果我能以书写来彰显这一直在呼唤着我的美,那么,无论在家乡或异乡,我都不致流浪。

其楣,在书写蒙古的最初那几年,我真的以为自己在向居住在台湾的朋友们“介绍”那一处遥远的地方。甚至,还写过些什么要以“桥樑”自居的文字等等等等。但是,要到了这几年才能明白,如果没有“美”的召唤与诱惑,对于我来说,这所有的书写都是不可能的。

书写,并不是我的工作,而是一种享受,一种自我的完成。

其楣,你同意吗?

在这封信里,寄给你几张相片,都是今年2004七、八月的时候,朋友在不同的草原上为我拍摄的。当然,一两张小小的相片,绝对不可能完整地展示出草原的广度与深度,只能算是简略的示意图了。

有一年,郜莹向我说,台湾有位文友,不知道是由哪家旅行社安排,去了内蒙古附近的一处草原。回来之后,竟然向郜莹抱怨,她说:“你和席慕蓉都在骗人,草原哪有你们所形容的那么好看!”郜莹在转述完这句话之后,只向我欢然一笑,对于行过万里路的她来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其楣,请你看一看这些相片,你应该会相信我,处身在这样的美景之中,无论这里是不是母亲或者是父亲的家乡,我都是一样欣喜若狂。

我也相信,任何一位朋友,如果置身在这样一处美好的草原之上,他也会和我完全一样。感受到那生命在萌发之时的自在与欢畅。

祝福你,亲爱的其楣,祈求这世间的美能够时时穿透我们的深心,更祝“舞者阿月”演出成功。

慕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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