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柏、百里香和艾树的矮枝在高温中散发香味。小路盘曲如蛇,矮树丛??,被神的生命搅动着。碎脚步,亮鳞片,一条绿蜥蜴闪过。
然后她们拐过最后一道弯,到了。
宽大的环形石阶向上延伸。传谕祭司拾级而上,日头高照,影子短小。台阶已被风蚀,踩在米兰妮薄薄的凉鞋下平坦光滑,有几分愉快,一代代人走过的地方凹陷着。一阵风,微弱但能感受到,从树梢沙沙吹过,送来凉爽。
石阶通向一座石台。石台中央斜立一块巨石,仿佛是被世代的风吹成这样的姿势。石台三面环抱在弯曲虬节、枝繁叶茂的橄榄树林中,朝东一面却开阔无碍。这里是岛上的最高点,大海蔚蓝闪耀,水天相接。
米兰妮舔舔干裂的唇。
传谕祭司摘下面具。这需要双手齐上。不过一旦摘下翎羽和微笑的金面具,她就变回了平日的赫弥娅,风风火火,头发斜向一边。
她眼睛一扫。“碗。在你后面。”
那只大铜碗,浅得吓人。米兰妮跪下,影子落在碗里。碗沿上细细地刻着雨神的船。她必须伸出双臂才抱得住那只碗,金属灼热如火。没想到碗那么轻。不过,这会儿碗里还空着呢。
“拿过来。”
米兰妮笨拙地将大碗举到石台中央,放下。金属发出一声闷响。山下,骄阳里心急火燎的队伍中传来一记鼓声,似乎在回应。
碗旁边是一个洞。在圆形石台的正中央,巨石的阴影下。洞口狭小,深不可测。她立刻知道,这就是神谕。黑黑的小洞一直向下,穿过岛屿、岩石和深海,通向神的居所。神就用这张嘴说话。
米兰妮好奇地向前靠。洞里很黑,看不出是干的,还是水面泛出油光。阳光亮得耀眼,洞里却漆黑一片,俨然乌有之乡。洞口隐约浮着一层薄雾。
“献供品。”赫弥娅说。
米兰妮摘下衣服上的别针,一只红宝石做的蝎子。她乘船离开米洛斯的那天,父亲把这枚别针交给她。她还记得父亲把别针放在她手心里的感觉。“我为你骄傲。”父亲说这话时喜形于色。
传谕祭司看着她。米兰妮觉得燥热。她伸手将别针放在神谕上方说:“献给你,光明之神。”她吸口气,扔下别针。别针在阳光下闪了一下,便落入黑暗,在洞里叮叮当当,越落越远。
赫弥娅戴上面具,举手向天。米兰妮慌忙跪下,掌心平放在粗糙的岩石上,俯身让面具的额头碰到岩石。岩石灼到她的肌肤。她畏缩了一下,屏住呼吸。
赫弥娅开口说话。
神有自己的语言。米兰妮听着一串叽里咕噜,心想,为什么呀?神准会好好说话。不过,那样人人都知道他在说什么,那可不行。反正赫弥娅就不干。
米兰妮反正也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四个月没下雨了,举国上下只盼一件事。从喉咙干哑着醒来,到唇焦口燥地入睡,他们心里只想着这件事。
水。
她默默念叨着。水……水。这个词点点滴滴,汩汩流淌,沁人心脾。那是一种折磨,一个梦想。神的梦。它从天上落下,如果再不落,地上就会没有牛羊,没有人民,没人能活下去,即使在岛上。他们已是一筹莫展。米兰妮想,赫弥娅可一定要说明白。不过,如果真有神,不说神也会明白。米兰妮趴在滚烫的岩石上,咽了口唾沫,很痛苦。我不是那意思,她心想,吓得发抖。我不是那意思。
赫弥娅说完了。只有热风在枝条间穿梭。米兰妮趴在岩石上,盯着手下的石板,等待着。会不会噗一声,一滴热雨从天而降,一滴,再一滴?浓云响雷,狂风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