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鼠之槛(上)(11)

继承了名号,就能够保证一辈子顺遂。若是技术不好,也就到此为止了。既然继承了名号,就绝不能含糊行事、粗制滥造。本家的继承人就等于是师家,技艺绝不能够拙劣。为了继承家业,反倒必须比其他人付出更多的努力,精益求精,习得够资格当一名师傅的技术。所以长男反而会有更多的压力。幸好我并没有那样的压力。但是我是次男,发生万一的时候,我必须继承家业。换句话说,我必须学习基本的技术才行。那样一来,就算从事其他职业,也总是定不下心来。令人搞不清这究竟是轻松还是不轻松了。我说的是这种半吊子。”

“是这种半吊子啊。”

“是的。”

“噢。”

老人这次伸出下巴说:“唔,这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是老人接下来的问题十分突兀。

“我问个怪问题——那么你是不是对令尊或令兄有着不必要的自卑情结?”

看样子久远寺老人的思维方式是今川所无法捉摸的。今川的发言,全都在老人的秃头里被他任意变换,成了偏离常轨的问题反问回来。问题产生、化为语言发出的过程,自然是依循着某种道理,但是今川不明白个中原理是什么。毕竟那些道理是基于老人的人生观或主义主张而生,而那实在不是今川所能够知晓的。

不过,对方的状况应该也相同。

亦即——彼此彼此。

所以,今川并未深思太多便回答老人:“唔,若说没有的话,是骗人的。即使不论家世,家父也是个一流的莳绘师,我将家父视为一位艺术家,十分尊敬。家兄的技术也水平高超。我要达到他们两个人的境界,是非常困难的。所以也不是完全没有自卑感。”

“哦?”

老人张圆了嘴巴,“你这个人真老实呢。”

“可是……”

今川继续说,“家父豪放不羁,家兄则个性温吞,所以我们家人的关系其实非常和睦,我也未曾与家父或家兄起过冲突。响亮的只有继承的名号,而那个名号也并非需要赌上人生去反抗的东西。我是个小人物,如此罢了。”

“哎呀呀,我益发觉得你这个人太老实了。老实得令人吃惊。”

老人撅着嘴巴说完,接着说道:“虽然你这么说,但或许其实你是个大人物呢。喏,你的外表看起来就不是个泛泛之辈啊。”

老人大笑起来。

今川也跟着笑,内心却有些复杂。

确实,今川和父亲、兄长表面上关系良好,目前也没有恶化的征兆。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地方。就像今川刚才说的,他尊敬父亲,对兄长也没有任何不满。如同老人所说,那番发言无疑是出自今川的真心。

但是,今川确实抱有自卑感。

而那种自卑感,绝非“说没有的话是骗人的”这点程度而已。

曾经,父亲这么批评今川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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