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前方有道紧闭的生锈铁门,班达以咄咄逼人的态度猛敲门,重心移往脚跟,敲了四五下,间隔仿佛在传送什么暗号。铁门吱嘎开启一点,里面有三个年轻男子,蓬头垢面,面带愁容。不过一看到外科医生班达,他们立刻后退,让他侧身而过,结果伍德罗被留在臭气冲天的接待厅里,被迫欣赏眼前的影像:貌似他学校宿舍房间的地方,停放着艾滋病患尸体,老少都有,了无生气的尸体成双摆在一床。床铺间的地板上也放了尸体,有的穿了衣服,有的全身精光,朝天或是侧身平放。有的双膝屈起,做无谓的自我保护状,下巴则往后仰,以示抗议。在这些尸体上方是大批苍蝇形成的薄雾,摇摆不定、混沌不明,以单一音符打着鼾。
在“宿舍”中间,有张家庭主妇的熨衣板放在两床中间的走道上,下面还有滚轮。熨衣板上摆了有如北极冰山似的尸布,从中伸出两根巨大的半人类脚丫子,让伍德罗想起去年圣诞节他和格洛丽亚送给儿子哈利的鸭脚形卧室拖鞋。一只手不知为何竟然能伸出尸布停留在外面,手指上覆盖了一层黑血,在关节部位最厚。指尖呈现如玉石般的蓝绿色。动动想像力嘛,主任,天气这么热,尸体会有什么反应,你应该清楚才对。
“贾斯丁·奎尔先生,请指认。”班达·辛格医生点名。中气十足得有如皇室接待贵宾的典礼司仪。
“我跟你一起去。”伍德罗喃喃说。贾斯丁站在他身边,两人勇敢向前走,这时班达医生正好拉下尸布,露出特莎的头,状极恶心,下巴到头顶绑着污秽的布条,延伸绕过喉咙,位置是她以前挂着项链的地方。伍德罗像是个溺水的人,最后一次浮上水面,胡乱看了其他部位一眼:殡仪馆人员将她的黑发梳好,固定在头顶。她的脸颊鼓起,宛若天使正鼓颊吐气造风。她的双眼紧闭,眉毛扬起,嘴巴张开,伸舌表示不敢置信,黑血在里面凝结成硬块,仿佛牙齿在一口气之间全被拔光。你?凶手下手的时候她迷糊地吹着气,嘴巴停留在一字形。你?只是,她讲话的对象是谁?紧闭的白色眼皮之下的眼珠,当时是在对谁送秋波?
“先生,这位女士您认识吗?”穆朗巴警探细心询问贾斯丁。
“对。对,我认识。谢谢你。”贾斯丁回答,每个字在说出口前都经过细心推敲,“她是我妻子特莎。桑迪,我们得料理后事了。她一定希望尽快在非洲入土为安。她是独生女,已没有父母亲。除了我之外,不必跟任何人商量。最好尽快下葬。”
“这个嘛,我认为要先看看警方的意思怎样。”伍德罗讲得口齿不清,差点来不及冲到有裂缝的洗手盆边吐个稀里哗啦,而仪态永远保持合宜的贾斯丁则在一旁扶着他,低声请他节哀。
米尔德伦身处铺有地毯、气氛安详的私人办公室,缓缓对电话另一端的年轻人念出以下字句。对方的口气不带感情。
办事处主秘贾斯丁·奎尔夫人特莎·奎尔惨遭毒手,高级专员公署感到遗憾,特别在此宣布:奎尔夫人去世于图尔卡纳湖岸,地点靠近厄利亚湾。司机诺亚·卡覃嘎先生也遭杀害。奎尔夫人在非洲尽心推广女权,本署将铭记在心,同时也永怀其青春与美貌。本署希望借此对奎尔夫人的先生贾斯丁与众多友人表达深切悼念。高级专员公署将无限期降半旗。本署将印制追思纪念册陈列于会客大厅。
“什么时候发布?”
“刚发布了。”年轻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