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口译员(19)

每次我从斯瓦希里语译成金亚旺达语,然后又从金亚旺达语译成斯瓦希里语,她就会低下头,就好像是在祈祷似的。要是她愿意听的话,我会尽量用眼睛努力告诉她,我们是双方一生都在寻找的人。她会心潮澎湃的。

我不想说从那之后我们就一直握着彼此的手,因为我们确实没有,但我们审视彼此的内心。她背对着我,俯下修长的身躯,托起让-皮埃尔的身体,轻抚他的双颊,又检查格蕾丝为他安好的医疗器械。但每次她转过身时,我在等她;我知道,她也正等我。后来,我在霓虹灯下的门柱旁等她下班。她走出门来,目光低垂着跟我走到一块。我俩没有像信教使团的孩子那样羞涩地拥抱,而是像热切的学生那样手拉着手,上山走向她的宿舍。我们沿着弥漫着亚洲食品味道的狭窄过道,走到一扇紧锁着的门前,然后拿出钥匙开门。我俩曾在那个垂死的卢旺达病人面前眉目传情。而当我们的病人悄然归西,我们已感觉到对彼此的责任。随后的事情终于在开启的门后水到渠成。

因此,那夜,在激情四溢地几番翻云弄雨之间我们很聊得来。自麦克尔修士过世之后,除了安德森先生以外,再没有任何知己能够进入我的生命中跟我谈心,更不必说像汉娜这样漂亮、热切而谈笑风生的非洲女子。她心中惟一的呼唤就是为了世上的苦难者,她不会用任何语言向你要任何你不打算给的东西。描述自己经历时我们讲英语,做爱时我们用法语,讲到我们对非洲的梦想时,我们怎么能不用刚果味十足的斯瓦希里语呢--那是我们童年时代使用的,乐趣与暗讽完美共存的语言啊!在这不眠不休的二十小时内,汉娜化身为姐妹、情人、好朋友,而这些,在我苦难的童年时代,一直没能拥有过。

从小被教育要严守十诫,现在却成了彻底的通奸者。我们这两个虔诚的基督徒在犯下罪业吗?不,我们没有。我们确实谈过我的婚姻,我说它已死了,这我确定。我们确实谈过汉娜年幼的儿子诺亚,她把他留在乌干达她阿姨那里,我俩都希望能见到他。我们又谈起誓约,谈起政治,说着彼此的回忆,喝着加了苏打水的酸果蔓汁,吃着外卖比萨饼,然后就一直做爱,直到她依依不舍地穿上制服,也顾不上我再拥抱一次的恳求,就下山到医院去上她正在修的麻醉学课,然后就得开始上夜班,跟垂死的病人待在一起。由于发生了爆炸事件,伦敦的地铁只开通了部分线路,坐公交车的时间太长。天啊,看看都几点了!于是我就找了一辆出租车回家。不过汉娜跟我告别时用斯瓦希里语说的话依然在我耳中回响。当时她用双手捧住我的脸,欢快地轻晃着头说:

“萨尔沃,你父母生你的时候,一定非常相爱。”

3

“我可以打开车窗吗?”我大声问来载我的白人司机弗雷德。

弗雷德娴熟地开着蒙迪欧轿车穿行在周五晚上繁忙的车流中,而我舒舒服服地坐在轿车后座软垫上,心情因解脱而近乎狂喜。

“你自己开,兄弟。”他大声回答道。我的耳朵敏锐堪比针尖,立刻就从口语用词“兄弟”听出了英国公学口音。弗雷德跟我年纪差不多,开车时很是沉着镇定。我已经喜欢上他了。我摇低车窗,任夜晚的暖风吹拂。

“知道我们去哪里吗,弗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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