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口译员(17)

她毫不犹豫地就告诉我她的国籍。“我来自刚果北基伍省戈马市,我是南德部落的一员。”她低声咕哝着,“而这个可怜的卢旺达人就是我们的敌人。”

我要真真切切地告诉你,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双眼圆睁,神情焦急,想让我理解她。她立刻向我讲述了她印象中所热爱的刚果:亲朋好友的死尸一片狼藉,田地荒芜,家畜死亡,城镇焚毁一空,这就是她的家园。卢旺达人蜂拥着冲过边界,把东刚果变为他们的内战战场,给这片因为被国际社会忽视而早已死气沉沉的土地又带来了难言的恐怖。

一开始,这些侵略者只想追杀那些在一百天之内就屠杀了他们一百万同胞的种族灭绝者。但最初的全力追杀很快就变成为争夺基伍矿产资源的大混战,结果是处在无政府状态中的刚果几乎完全崩溃。而这也正是我极力要向佩内洛普解释清楚的。她是一名尽职尽责的英国公司新闻记者,一有消息就喜欢让大家分享。亲爱的,我说道,听我说,我知道你很忙。我知道你那份报纸坚持以家庭为导向。但是,我请你,我拜托你,就这一次,请你刊登一些东西,任何东西都行,告诉全世界东刚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人们把这称为非洲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但你却没当回事。我向你保证,这不是一场弹雨呼啸的战争。不是子弹、砍刀和手榴弹在杀人,是霍乱、痢疾以及由来已久的大饥荒在杀人,而且大部分死者还不足五岁。就在我们说话时,他们每个月仍然要死上数以千计的人。所以报纸上什么地方一定有报道,肯定有。你看,这里就有。第29版,在纵横字谜游戏后面。

我是从哪里了解到这些让人郁闷的消息的呢?凌晨时分我躺在床上等佩内洛普回家。她半夜加班,我就收听BBC的“全球广播”节目及一些远在非洲的广播电台的节目。她带着提供消息的人出去吃饭时,我独自一人坐在网吧里。我偷偷地购买非洲杂志。她参加周末进修课程,学习她认为必须进修的一切科目,而我却身穿笨重的风雪短大衣,头戴羊毛绒球帽,站在户外集会人群的后面。

格蕾丝要换班了,无精打采,强忍着不打哈欠。她对非洲的事情一无所知,也没理由知道。她不做字谜游戏,她也不知道我和汉娜正在参加一项象征人类和解的行动。我们面前躺着一个自称“让-皮埃尔”的垂死的卢旺达人,床边坐着一个名叫“汉娜”的年轻刚果妇女。汉娜自小被教育要把让-皮埃尔及其族人视作造成她祖国苦难的惟一罪魁祸首。但她不理会让-皮埃尔了吗?她是另叫了一个同事照顾他还是交给正打着哈欠的格蕾丝呢?不,她没有。她握着他的手,称他是“可怜的卢旺达人”。

“请你问他过去住在哪里,萨尔沃。”汉娜用她那口法国腔英语一本正经地命令道。

又是等待。我是说我和汉娜两人心有灵犀地盯着对方,有点儿慌乱,有点儿难以置信,就像有两个人在分享没有“天眼”的人所看不见的“天启”。但格蕾丝却看见了。她全神贯注地关注着我俩的关系进展情况。

“让-皮埃尔,你到汉普斯德特希思公园之前住在哪里?”我问道,声音如汉娜一样,一丝情感也未流露。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