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彷佛嘲笑着东奔西走的警察似地,现在又有个女人被杀了。
木场直觉地想:这一定也是平野干的。被害人一样还是——女人。
愚蠢透顶。
——这连根据都算不上。
正当木场望向半空,想要关上难以开闭的窗户时,看见被朝露沾湿的蜘蛛网正闪闪发亮。
中央盘踞着一只巨大的女郎蜘蛛。
“前辈,该怎么办才好?”青木叫唤木场。
“青木,你那是什么乳臭未干的口气?想法子改一改好不好?大阿呆。什么东西怎么办?”
“哦,就是千叶本部的这位……”
“我是千叶本部的津畠。这里的指挥是怎么搞的?”
一名长相凶悍的男子傲慢地插话进来。
“哪有什么怎么搞的?”
“你们这样任意胡搞,把事情抢光,我们很伤脑筋的。也得顾虑一下我们千叶的立场啊。主导权又不在警视厅手上。”
“这还不一定是平野干的吧?”
“你说那什么话啊?那具遗体——是说我差点连遗体都看不到喽——只要看那具遗体不就一清二楚了吗?竟然抢先行动。”
“啰嗦!你们这些慢郎中,自己拖拖拉拉地到这种时候才来,还说什么抢先不抢先的?不就说还不晓得是不是连续杀人事件了吗?不要妄下断论啊。再说,这里可是东京都,而且是四谷,是四谷署的辖区啊。”
“那你们来这里干嘛?”
“你这人真的很啰嗦耶。当然是有人请求支持,我们才来的啊。说起来,就算这是溃眼魔干的,也都是因为你们放任凶手逍遥法外,才会发生这种事。知道分寸一点。”
“这要说的话,都是因为信浓町的……”
“哎呀哎呀,真是辛苦了。”此时长门插了进来。
这种情况,还是交给好好先生吧。
总之,木场最痛恨这类麻烦的地盘争夺意识。所以他带着青木悄悄离开房间。
走廊一片昏暗,而且潮湿。
“一副就是卖春宿的感觉呢。”青木眼界大开地说。木场讨厌他那种学生似的说话口气。青木这个年轻人很讲义气,令人欣赏,但是木场就是看不惯他那种一派正经的作风。
“喂,你该不会威胁了那个老太婆吧?”
“威胁?威胁什么?”
“就是说,这里是非法的,不是合法立案的住宿设施。只要调查,问题多得是。如果直截了当高压地逼问,老太婆好不容易打开的嘴巴也会闭回去的。”
“我才没做那种事哩。”青木说。但是木场明白,如果一个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那么青木那种大义凛然的态度本身就形同一种威胁。而且警察这块招牌,很可能对那一类的人带来莫大的压力。木场说“总之我去见一下老太婆”,也不听青木劝阻,猛地打开像是柜台的房间门扉。
四张半榻榻米大的房间正中央,是一张满是补钉的暖炉矮桌。或者说,这整个房间就是一个暖炉矮桌,在那满是补钉的景色中,坐着一个老太婆,穿着同样满是补钉的棉袄。
老太婆抬头,那张脸彷佛吃了两、三颗酸梅似地皱成一团,狐疑地仰望木场。
“干嘛?还有事吗?”
“打扰了。”
“真的很打扰。”
“阿婆,别这么说嘛。”
“我有名字,叫多田麻纪。”
“噢,麻纪阿婆啊。我叫木场。”
“怪名字。有什么事?要问昨晚的事的话,我全都告诉那个长得像小芥子木偶的小哥了。”
“就是要问那件事。”
木场眼神示意青木关门,穿着外套坐进暖炉矮桌里。
“是你报警的吗?”
“是啊。客人起得太晚,我想去收延长费,没想到人竟然变成那副德性。幸好钱已经先收了,要不然差点就被白住喽。我不想被牵扯进麻烦事里,所以才赶快报了警。不行吗?”
“没有啊。话说回来,那个女的是常客吗?”
“第一次来。收这种只来一次的客人,准没好事。”
“完全不认识吗?”
“你很烦欸。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你是想说我老糊涂了吗?穿着那种昂贵友禅的女人,才不会上我这里呢。”
“昂贵?她穿的和服很昂贵吗?”
“很贵啊。”老太婆冷冷地说,接着向木场讨烟。木场给了她一根纸卷烟,老太婆仍然板着脸收下,津津有味地抽了起来。
“告诉你,那是某户人家的太太跟别人私通。虽然化妆化得像个妓女,不过那是装的。”
“真亏你看得出来。阿婆不是有夜盲症吗?”
“就跟你说我叫多田麻纪了。就算看不见,这点事我也辨认得出来。有那种廉价的脂粉味。不管外表再怎么装,老娘也看得出她的底细。我可不是白干了这行生意三十年的。看你生得一张木屐脸,可别这样就把人给看扁了。”
多田麻纪朝向木场喷烟。
空气中传来一股混合酒精、香烟与樟脑的味道。
——原来不是风尘女子啊。
那?想要查出身份,可能得花上不少时间。
“女人的伴呢?怎么样?”
“什么叫怎么样?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老娘才没那个闲工夫把同样的话说两遍。”
“你说那个男的……”
——川岛新造。
木场的朋友。
战争时期,川岛在满州担任甘粕正彦的左右手,相当活跃,现在开了一家小型电影制作公司。他是个高人一等的巨汉,不知为何剃了一颗光头。木场对这件事很在意。
“……是个秃头的巨汉。我想问问其他的。”
“其他?什么其他?没有其他了。我想想……,对了,他戴着墨镜。”
“墨镜?”
川岛也有戴墨镜。
“你怎么会知道?晚上你不是看不见吗?墨镜也可以用闻的出来吗?”
“你这人真笨哪,是他自己说的啦。我说:‘里头很暗,小心点。’他就说:‘噢,晚上戴着墨镜太危险了。’然后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