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7)

然后,彷佛嘲笑着东奔西走的警察似地,现在又有个女人被杀了。

木场直觉地想:这一定也是平野干的。被害人一样还是——女人。

愚蠢透顶。

——这连根据都算不上。

正当木场望向半空,想要关上难以开闭的窗户时,看见被朝露沾湿的蜘蛛网正闪闪发亮。

中央盘踞着一只巨大的女郎蜘蛛。

“前辈,该怎么办才好?”青木叫唤木场。

“青木,你那是什么乳臭未干的口气?想法子改一改好不好?大阿呆。什么东西怎么办?”

“哦,就是千叶本部的这位……”

“我是千叶本部的津畠。这里的指挥是怎么搞的?”

一名长相凶悍的男子傲慢地插话进来。

“哪有什么怎么搞的?”

“你们这样任意胡搞,把事情抢光,我们很伤脑筋的。也得顾虑一下我们千叶的立场啊。主导权又不在警视厅手上。”

“这还不一定是平野干的吧?”

“你说那什么话啊?那具遗体——是说我差点连遗体都看不到喽——只要看那具遗体不就一清二楚了吗?竟然抢先行动。”

“啰嗦!你们这些慢郎中,自己拖拖拉拉地到这种时候才来,还说什么抢先不抢先的?不就说还不晓得是不是连续杀人事件了吗?不要妄下断论啊。再说,这里可是东京都,而且是四谷,是四谷署的辖区啊。”

“那你们来这里干嘛?”

“你这人真的很啰嗦耶。当然是有人请求支持,我们才来的啊。说起来,就算这是溃眼魔干的,也都是因为你们放任凶手逍遥法外,才会发生这种事。知道分寸一点。”

“这要说的话,都是因为信浓町的……”

“哎呀哎呀,真是辛苦了。”此时长门插了进来。

这种情况,还是交给好好先生吧。

总之,木场最痛恨这类麻烦的地盘争夺意识。所以他带着青木悄悄离开房间。

走廊一片昏暗,而且潮湿。

“一副就是卖春宿的感觉呢。”青木眼界大开地说。木场讨厌他那种学生似的说话口气。青木这个年轻人很讲义气,令人欣赏,但是木场就是看不惯他那种一派正经的作风。

“喂,你该不会威胁了那个老太婆吧?”

“威胁?威胁什么?”

“就是说,这里是非法的,不是合法立案的住宿设施。只要调查,问题多得是。如果直截了当高压地逼问,老太婆好不容易打开的嘴巴也会闭回去的。”

“我才没做那种事哩。”青木说。但是木场明白,如果一个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那么青木那种大义凛然的态度本身就形同一种威胁。而且警察这块招牌,很可能对那一类的人带来莫大的压力。木场说“总之我去见一下老太婆”,也不听青木劝阻,猛地打开像是柜台的房间门扉。

四张半榻榻米大的房间正中央,是一张满是补钉的暖炉矮桌。或者说,这整个房间就是一个暖炉矮桌,在那满是补钉的景色中,坐着一个老太婆,穿着同样满是补钉的棉袄。

老太婆抬头,那张脸彷佛吃了两、三颗酸梅似地皱成一团,狐疑地仰望木场。

“干嘛?还有事吗?”

“打扰了。”

“真的很打扰。”

“阿婆,别这么说嘛。”

“我有名字,叫多田麻纪。”

“噢,麻纪阿婆啊。我叫木场。”

“怪名字。有什么事?要问昨晚的事的话,我全都告诉那个长得像小芥子木偶的小哥了。”

“就是要问那件事。”

木场眼神示意青木关门,穿着外套坐进暖炉矮桌里。

“是你报警的吗?”

“是啊。客人起得太晚,我想去收延长费,没想到人竟然变成那副德性。幸好钱已经先收了,要不然差点就被白住喽。我不想被牵扯进麻烦事里,所以才赶快报了警。不行吗?”

“没有啊。话说回来,那个女的是常客吗?”

“第一次来。收这种只来一次的客人,准没好事。”

“完全不认识吗?”

“你很烦欸。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你是想说我老糊涂了吗?穿着那种昂贵友禅的女人,才不会上我这里呢。”

“昂贵?她穿的和服很昂贵吗?”

“很贵啊。”老太婆冷冷地说,接着向木场讨烟。木场给了她一根纸卷烟,老太婆仍然板着脸收下,津津有味地抽了起来。

“告诉你,那是某户人家的太太跟别人私通。虽然化妆化得像个妓女,不过那是装的。”

“真亏你看得出来。阿婆不是有夜盲症吗?”

“就跟你说我叫多田麻纪了。就算看不见,这点事我也辨认得出来。有那种廉价的脂粉味。不管外表再怎么装,老娘也看得出她的底细。我可不是白干了这行生意三十年的。看你生得一张木屐脸,可别这样就把人给看扁了。”

多田麻纪朝向木场喷烟。

空气中传来一股混合酒精、香烟与樟脑的味道。

——原来不是风尘女子啊。

那?想要查出身份,可能得花上不少时间。

“女人的伴呢?怎么样?”

“什么叫怎么样?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老娘才没那个闲工夫把同样的话说两遍。”

“你说那个男的……”

——川岛新造。

木场的朋友。

战争时期,川岛在满州担任甘粕正彦的左右手,相当活跃,现在开了一家小型电影制作公司。他是个高人一等的巨汉,不知为何剃了一颗光头。木场对这件事很在意。

“……是个秃头的巨汉。我想问问其他的。”

“其他?什么其他?没有其他了。我想想……,对了,他戴着墨镜。”

“墨镜?”

川岛也有戴墨镜。

“你怎么会知道?晚上你不是看不见吗?墨镜也可以用闻的出来吗?”

“你这人真笨哪,是他自己说的啦。我说:‘里头很暗,小心点。’他就说:‘噢,晚上戴着墨镜太危险了。’然后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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