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萧瑟兰成(3)

承香回到翊坤宫,惠嫔正与宫女开解交绳,见她回来,将脸一扬,屏退了众人。承香便将适才的情形细细地讲了一遍,惠嫔点头道:“这丫头素来知道好歹,往后的事,咱们相机再作打算。”又吩咐承香:“明儿就是二太太生日,咱们的礼,打发人送去了没有?”承香道:“我才刚进来,已经打发姚安送去了。”

这一日虽只是暖寿,明珠府里也请了几班小戏,女眷往来,极是热闹。姚安原是常来常往的人,门上通传进去,明珠府管家安尚仁亲自迎到抱厦厅里坐了,又亲自斟了碗茶来,姚安忙道了生受。安尚仁笑道:“原本该请公公到上房里坐,可巧儿今儿康王福晋过来了,太太实在不得闲,再三命我一定要留公公吃两杯酒。”姚安笑道:“太太的赏,原本不敢不受,可安总管也知晓宫里的规矩,咱家不敢误了回宫的时辰,实实对不住太太的一片盛情了。”安尚仁笑道:“我知道主子跟前,一刻也离不了公公呢。”姚安笑道:“安总管过誉,不过是主子肯抬举咱家罢了。”说笑了片刻,姚安就起身告辞。

安尚仁亲自送走了姚安,返身进来,进了仪门,门内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门的。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轩昂壮丽,乃是明珠府正经的上房。安尚仁只顺着那抄手游廊一转,东廊下三间屋子,方是纳兰夫人日常起居之地。此时六七个丫头都屏息静气,齐齐垂手侍立在廊下。

安尚仁方踏上台阶,已听到屋内似是明珠的声音,极是恼怒:“你一味回护着他,我倒要看看,你要将他回护到什么地步去?”安尚仁不敢进去,微一踌躇,只见太太屋里的大丫头霓官向他直使眼色。他于是退下来,悄声问霓官:“老爷怎么又在生气?”

霓官道:“今儿老爷下了朝回来,脸色就不甚好,一进门就打发人去叫大爷。”安尚仁听见说,一抬头只瞧哈哈珠子已经带了容若来。容若闻说父亲传唤,心中亦自忐忑,见院中鸦雀无声,丫头们都静默垂首,心中越发知道不好。霓官见了他,连连地向他使眼色,一面就打起帘子来。

容若只得硬着头皮进去,只见父亲坐在炕首,连朝服都没有脱换,手里一串佛珠,数得啪啪连声,又快又急,而母亲坐在下首一把椅子上,见着了他却是欲语又止。他打了个千,道:“儿子给父亲大人请安。”明珠却将手中佛珠往炕几上一撂,腾一声就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他面前:“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我如何生了你这样一个逆子!”纳兰夫人怕他动手,连忙拦在中间,道:“教训他是小,外头还有客人在,老爷多少替他留些颜面。且老爷自己更要保重,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明珠怒道:“他半分颜面都不替我争,我何必给他留颜面?我也不必保重什么,哪日若叫这逆子生生气死了我,大家清净!”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往他身上一摔:“这是什么?你竟敢瞒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容若拾起来看,原来是一道白折子,正是自己的笔迹,心里一跳,默不做声只跪在当地。明珠恨声道:“今儿梁公公悄悄打发人将这个给我,我打开一瞧,只唬得魂飞魄散。皇上赐婚,那是天大的恩典,圣恩浩荡,旁人做梦都想不来的喜事,你这个无法无天的东西,竟然敢私自上折请辞。皇上这是瞧在我的老脸上,不和你这不识抬举的东西计较,皇上若是将折子明发,我瞧你如何收场!”

纳兰夫人见他怒不可抑,怕儿子吃亏,劝道:“老爷先消消气,有话慢慢说。冬郎脸皮薄,皇上赐婚,他辞一辞也不算什么。”明珠冷笑一声:“真真是妇孺之见!你以为圣命是儿戏么?皇上漫说只是赐婚,就算今天是赐死,咱们也只能向上磕头谢恩。”指着容若问:“你这些年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连三岁小儿皆知的道理,你倒敢违抗圣命!只怕此事叫旁人知晓,参你一本,说你目无君父,问你一个大不敬,连为父也跟着你吃挂落,有教子无方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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