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骨头在说话 第四章(6)

我决定再试探她一下。

“说说你的项目吧。”我叉起一个黑橄榄。

“什么?噢,那项目。不错。进行得挺好的。我终于取得了她们的信任,她们中的一些人准备向我敞开心扉了。”

她吃了一口沙拉。

“加比,我知道这些了,再说点儿别的吧。我是学自然科学的。你研究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听到那熟悉的自然、人文人类学划分的字眼,她立刻笑起来。我们班不大,但成员很杂,伦理学、语言学、考古学、生物人类学的学生济济一堂。我对她的解构主义分析法知之甚少,正如她对我的线粒体脱氧核糖核酸一样。

“记得雷恩要我们读的人种学吗? 雅诺马马人,马来半岛的舍麦人,苏丹的努尔人?这次也是一样。我们正努力通过密切观察和与线人面谈来描绘妓女的世界。实地调查。贴身研究。”她又吃了一口沙拉,“她们是什么人?她们从哪里来?她们为什么会从事卖淫?她们日常的生活是怎样的?她们有什么社交网络?她们如何融入正统经济中?她们如何看待自己?哪里——”

“我明白了。”

可能酒精已经发挥作用,或许我已经踏入她生命中的激情事业。她越来越活跃了。尽管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我仍然可以看出她脸色泛红,双眼在街灯灯光的照射下而闪闪发光。或许是酒精作用吧。

“社会彻底抛弃了这些女人。没有人真正对她们感兴趣,除了那些受到她们威胁,想把她们除之而后快的人。”

我点点头,大家各吃了一口沙拉。

“大部分人认为女人卖淫,原因不外是受虐待或被迫,或其他原因。其实她们中间相当一部分人只是为了钱而卖淫。她们在合法的就业市场上拥有十分有限技能,她们很清楚这一点。她们因此做出决定,卖淫几年试试看,因为这是她们能做的最赚钱的活儿。出卖肉体远比在快餐店卖汉堡挣得多。”

她又吃了口沙拉。

“而且,像其他人群一样,她们有自己的次文化。我对她们建构的网络、她们建立的世界观、她们依赖的支援网络等诸如此类的东西感兴趣。”

服务员终于把我们的主菜端来了。

“那些雇佣她们的男人又怎样?”

“什么?”我的这个问题让她措手不及。

“就是那些去嫖的男人。他们必是这个事情上的一个重要元素。你也跟这些男人谈话吗?”我挑了一叉子的意大利面。

“我——噢,也谈过几个,”她结结巴巴地说,神情很慌张。她顿了顿后说,“我说得够多了。你呢?说说你正在做的项目吧。有什么有趣的案子?”她的目光停在碟子上。

这话题转得太急了,轮到我措手不及。我不假思索地脱口回答:“那些案子搞得我很紧张。”一说出来我就后悔了。

“什么谋杀案?”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含糊,发出来的词句尾音变为唇音,非常轻柔。

“上周四来了个挺让人恶心的案子。”我不想说下去。加比从来不喜欢听我讲工作的事情。

“是吗?”她吃上面包了。她这是礼尚往来吧。她把自己的工作告诉我,现在她要听我讲工作。

“是啊。令人惊奇的是,这事情也没有媒体报道。上周她的尸体在舍布鲁克大道附近被发现。无名尸。后来我们发现她是在四月被害的。”

“这和你的不少案子都挺像的。那现在的进展如何?”

我靠回椅背看着她,心想我到底要不要跟她聊开。也许跟她聊聊有好处。对谁有好处?对我?我也不可能和其他人聊这件事。她真的想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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