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头从颈连接头部的位置割下来,被切割的肌肉看上去呈新鲜的深红色。在切口处的苍白皮肤被细心地弄回原位,似乎与底下的肉重新接触后有所收缩。她双眼微闭,右鼻孔有一丝蜿蜒流下的血迹。她那头金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头上。
躯干被齐腰截断,一分为二。上半身的手臂弯曲,双手握拳,放在肚子上。这是死人睡在棺材里的姿势,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十根手指并没有交错握在一起。
她的右手与身体部分脱离,末端流出白色乳状的筋腱,仿佛被突然切断的电线。凶手在左手处的功夫尤胜右手。技师把左手单独放在她的头旁,手指收缩,形如枯萎的蜘蛛腿。
她胸部被纵向剖开,自喉咙至腹部,下垂的乳房因重力作用而吊在两边,垂向胸腔。躯干的下半部是从腰到膝盖。下面各放着一条小腿,放置的位置较通常的位置低。由于失去膝盖关节的连结,摆在解剖台上的这两条小腿往外侧倒,脚趾分向左右两侧。
我注意到她的脚趾涂着粉红的指甲油,顿时觉得心如刀绞。这个女性的相同点引发了我心里的伤痛,很想拿白布把她盖起来,厉声喝令其他所有人别动她。然而,我并没有这样做,我只能站在那里看着,等待着她的身体再次被侵犯。
我现在一闭起眼睛,她头皮上锯齿状的伤口就会浮现在我眼前,这是硬物多次撞击的证据。我也会忆起她颈部的小淤伤。她眼睛的出血斑点也在我眼前出现,这是毛细血管破裂而造成的点状出血现象。毛细血管破裂是由于颈部血管承受了过大的压力,这是扼死的典型特征。
一想到她遭受的伤害,我的内脏突然一阵紧缩。她就像时下的年轻人一样在蜜罐中长大,喜欢吃花生酱,参加女童子军活动,过夏令营,上主日学校。她的人生就此中断,再也不能参加毕业舞会,不能偷喝啤酒,一想到这些我就为她伤心。我们自认为是文明社会中的一员,我们北美人正处于人类第二个千年的最后一个十年,我们信誓旦旦地许诺给这个小女孩一辈子的好时光,然而,她只度过了十六年的光阴。
我关掉有关那次解剖的记忆,擦去脸上的汗,甩了甩头,被汗水浸润的头发左右摇摆。脑海里的影像如液体般溶解消失,我甚至分不清究竟哪部分是我在那天解剖时看到的,哪部分是今天下午看照片记下的。这就是人生。我很久就怀疑我儿童时代的记忆可能来自老照片,都是一些快照,马赛克般的赛璐珞影像慢慢转化成被记住的现实。柯达式回溯记忆。也许这样回忆过去更好。因为我们很少会在悲伤的时刻拍照片。
桑拿房门打开,一个女人走进蒸汽房。她向我微笑着点头示意,然后小心地把毛巾铺在我的左边。她大腿满是一块块海绵状的东西。我收起毛巾,走出去洗澡。
我进屋的时候,博迪正在等我回来。它从门厅处望着我,白色的身影柔和地投射在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它看上去有点生气。猫也有喜怒哀乐?也许是我从它那里看到自己罢了。我看了看猫食盆,里面的食物不算多,但还远不到空的地步。我有点内疚,连忙把它装满。博迪跟随我来到这里适应得很好。它的需求非常简单。我,喜悦牌猫粮,还有睡觉。这些需求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得到满足,迁徙不是问题。
距离跟加比见面还有一个小时,我躺倒在沙发上。健身和蒸汽浴已经产生作用,我感觉身上的肌肉组织全部下班了。当然,劳累也有好处。我的身体非常放松,可惜不是精神放松。通常在这种时候,我会分外地渴望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