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罗丹关掉他的半导体收音机,从桌边站起来,盘里的早餐几乎没动。他一直在抽烟,一支接一支。他走到窗边,迟到的春天还没有开始破坏这白雪覆盖的景致。他凝视着窗外,又点了一支烟。
“混蛋。”他轻轻地嘟囔着这个词,充满了怨恨,然后又低声骂了一串来表达他对法国总统,还有他的政府以及对行动分局的憎恶。
罗丹几乎在所有方面都和他的前任不一样。他身材高大,苍白的脸上满是仇恨。与其他拉丁裔不同,他总是用冷淡来掩饰自己的感情。由于没有综合理工大学的学历,他无法升职。德国入侵法国的时候,十几岁的他――这个鞋匠的儿子――逃离他平静的生活,驾着一条渔船来到英国,成了一名洛林十字旗下的列兵。
从列兵到军士再到准尉,他历尽艰险,在北非,他在柯尼希 麾下血战,后来在诺曼底他又跟随勒克莱尔穿越灌木丛。在解放巴黎的战斗中,他获得了军官的肩章,这是他的教育和出身永远无法使他得到的。在战后的法国,选择只有两个,继续留在军队或是重返平民生活。
退役做什么呢?除了父亲教给他补鞋的手艺,他别无所长。他发现在他的祖国,工人阶级都被共产党控制了。共产党还接管了国内的“抵抗运动”和“自由法国”组织。于是他留在了陆军。后来,新一代的年轻人,那些受过教育的男孩,从军官学校毕业,用教室里的理论知识获得了他用鲜血和汗水换来的同样的军官肩章。这让他非常痛苦。看着他们在军阶和特权方面超越自己,这种痛苦便愈发刻骨铭心。
剩下来的唯一出路就是参加殖民军部队。当义务兵们围着操场转来转去的时候,这些骁勇善战的士兵正在浴血奋战。于是,他设法调到了殖民军空降部队。
在印度支那的一年里,他很快便成了一名连长,生活在和他有着同样想法,说着同样语言的人中间。从补鞋匠板凳上站起来的年轻人,获得晋升仍然需要通过战斗,更多的战斗。印度支那战争结束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名少校了。回到法国经历了一年的不快和挫折后,他被派往阿尔及利亚。
法国撤出印度支那,加上他回国后的那一年,使潜伏在他内心的愤懑变成了对政客和共产党人的日益憎恨。在他看来,共产党和政客都是一路货,除非由军人当政,否则法国永远无法摆脱遍布在政治生活中的卖国贼和马屁精的掌控;只有军队里才没有这两种人。
像大多数作战军官一样,他亲眼目睹过自己战友的死去,有时还亲手掩埋了那些不幸阵亡军人支离破碎的肢体。罗丹崇拜军人,认为他们是社会的中坚力量,是他们的流血牺牲,才使得那些资产阶级能在家里过舒服日子。在印度支那的丛林里战斗了八年后,他才从国内的平民处得知,他们大多对军人毫不关心。那些左翼知识分子诋毁军队的文章全是诸如严刑拷问俘虏以获取重要情报的琐事。这些在马克·罗丹的内心激起了反感,再加上他原先由于缺乏机会而逐渐累积的怨愤,他变得极端起来。
他一直坚信,如果有当地殖民政府的支持,以国内政府和人民为后盾,军队是可以击败越盟的。放弃印度支那是对成千上万战死在那里的优秀青年的极大背叛,让他们的死变得毫无意义。而罗丹是不可能也绝不会背叛的。他在阿尔及利亚的经历证明了这一点。一九五六年春天,他离开马赛口岸时,几乎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他确信遥远的阿尔及利亚群山将见证他毕生事业的顶峰,法国军队将成为全世界眼中至高无上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