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像一个蹒跚萎靡的老人。
空中飘着小雨,浓重的云朵大片大片堆积在头顶。
我伸手去推早已锈住的车窗,很用力才一寸一寸推开了它。
冷风呼呼地卷了进来。
眼前突地绕过一只修长的手臂,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我的欲望打消了。
杨畅关好窗户,奇怪地看着我。
“我快闷死了,你知不知道?”我瞪着他,好像他是我的杀父仇人。
“那我帮你扇扇风?”
他友善地凑过来,用手上的游戏杂志在我头边用力摇着。
顿时,满车的污浊之气劈头盖脸向我扑来。
我慌忙推开他,捂紧鼻子。
“对不起!”
杨畅赶紧向我道歉,他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只是见我皱眉,便习惯性地向我道起歉来。
我感到有些沮丧,看到他这样,我只是觉得更无力了。
杨畅那边好半天没动静,几分钟之后,他拉拉我的袖子。
“喂,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特别无聊呀?”
我用鼻子轻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他在一边更小心翼翼地说:“要不,我们来打牌吧?”
“我不喜欢打牌。”我冷漠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那……”在这单调乏味的乡间公车上,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花样了,“那你睡会儿吧,靠在我的肩上睡会儿?”
“我、不、困。”我转过头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天知道,为什么他就不能偶尔离我远一点?
难道我们对彼此许下婚姻的承诺,意思就是把对方绑在自己的裤腰带上吗?
是这样吗?
那么对不起,至少我们还没有结婚。
近一个月来,我每时每刻都在压抑自己,才不至于对他发火。
我无聊地往后瘫在了椅子上。
突然间,心脏异常地跳动起来。
我这究竟是怎么了?
我按着自己的胸口,从这个角度,杨畅清秀优雅的脸庞完美地呈现在我的面前。
白色的衬衫外面套着天蓝色的针织毛衣―――杨畅,一个干干净净,像清新露珠般单纯的男孩。
没有不良嗜好,也没有任何出轨的记录,文质彬彬,谦虚有礼,从小遵循着红灯停绿灯行的规则,上学时年年拿全勤奖。
每天早晨,他都在我的宿舍楼下等我吃早餐,中午通一次电话,晚上看场电影,十点钟之前各自回家。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九年的时间便在我们循规蹈矩的生活里一闪而逝。
我们是恋人吗?是的。
我们相爱吗?我想是的。
难道我已经厌倦了?我变心了?
我身边的人,一直是个天使。
为了他,我怎么可以让自己着魔,变得好似一个张牙舞爪的女妖呢?
我并不是想离开他,我也不能离开他。
我要跟他过一辈子的,这个念头从来没有动摇过。我是爱他的。
我闭起眼睛,挎过他的手臂,下巴枕在他的肩头,鼻间闻到了淡淡的洗衣粉的香味。
“谢谢你。”我气若游丝地低喃一句。
他听见了,拿起我搁在座椅边的外套盖在我的身上,轻轻搂着我。
“睡吧,安心地睡,等你醒过来的时候,我们就到了,一切都会好的。”
是的,我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一定,一定……
邻近傍晚,杨畅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拉着我站在了一栋陈旧古朴的建筑前。
红砖砌成的墙围,尖角屋顶,房子盖得很高,却只有两层。
大门前进出的人络绎不绝,每个人的手上都拎着铁桶、塑料盆和布袋子。
他们彼此之间都不打招呼,常年的北风使他们的皮肤看起来粗糙昏黄,呆滞的眼神只有在看到陌生人时,才会折射出令人浑身发冷的幽异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