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赭石山(4)

他们走进一间很大的、散发着潮气的屋子,里面摆放着笨重的橡木家具,石头地面上铺着草垫,还有一个黑色的大壁炉。“请坐吧,”尤尼乌斯招呼道,又跑去关上了门,这中间除了目光锐利地朝埃勒里这边瞥了一下外,再没注意过他。

这位医生皮肤蜡黄,紧巴巴地绷在骨头上,看不到一丝光泽;眼神灵活,显得不太友好;后背弓着,甚至比埃勒里第一眼见到他的样子还要瘦。他穿着一条脏兮兮的便裤,裤脚高高挽起,脚上是一双伐木工常穿的系带鞋,身上那件墨绿色的便服因穿的年头太久都被磨得发亮了。总之,和这个人有关的每样东西都是陈旧的――越老越皱缩了。他的神情中还带有谄媚和戒备的成分,好像随时都在为将要降临的打击准备着应对的借口。

泰勒和布彻把邦妮放在长椅上,让她躺下。“我们可没准备有人来,”尤尼乌斯医生嘟囔着,“罗伊尔先生,你能不能生一下火?”

他快步走开,消失在一个小侧厅里。泰勒划着火柴点燃一张纸,然后又用它把壁炉里的大块木头点着。布彻搓着冻僵的双手,神色忧郁地注视着邦妮那张苍白的脸。火燃起来后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她呻吟了一下。

尤尼乌斯医生又急急忙忙地返回来了,手里抱着几条毯子,还拎着一个深绿色的小包,包的提手用一根链子系着。“现在是不是请各位先生回避一下。你们当中谁去看着咖啡?厨房就在那个厅的尽头。还有白兰地,在餐具间里。”

“我说,”埃勒里问道,“托兰德?斯图尔特先生在哪儿? ”

尤尼乌斯医生用他那瘦巴巴的膝盖跪在长椅前,把毯子盖在邦妮发抖的身子上,带着吃惊和讨好的笑容抬起头,说,“你就是几小时前从格里菲斯公园机场给我打来电话的那位先生,对吧?你的声音很有特点。请快点儿回避吧,奎因先生,我们等会儿再来讨论斯图尔特先生的古怪性格。”

于是三个男人疲惫地走出屋子,顺着侧厅走到尽头,推开一扇门,来到了一间大厨房里。这里光线非常昏暗,只亮着一盏很小的灯。一壶咖啡正在一个老式炉灶上沸腾着。

泰勒瘫坐在操作台前的一把椅子上,将头搭在胳膊上。布彻四处乱转,找到了餐具间,从里面拿出一瓶落满灰尘、产自法国科涅克的白兰地。

“喝点儿吧,泰勒。”

“谢谢,请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喝吧。”

泰勒疲倦地听从了劝说。“棒小伙”拿着酒瓶和另一只杯子走出去,不一会儿空着手回来了。有好一阵子他们一声不吭地坐着。埃勒里熄掉了煮咖啡的炉火,屋子里异乎寻常的安静。

尤尼乌斯医生走了进来。

“她怎么样?”布彻声音嘶哑地问。

“不用担心,她受了很大的刺激,不过正在慢慢缓过来。”

他端着咖啡跑了出去。埃勒里走到餐具间,因为无事可干便四处乱瞧。他见到的第一样东西便是地上放着的一箱白兰地,随即想起了尤尼乌斯医生的红鼻头,不由得耸耸肩。又过了很长时间,尤尼乌斯医生叫道:“好啦,先生们。”于是他们都回到了刚才的大屋子里。邦妮正坐在炉火前喝着咖啡,脸上已经有了血色。尽管眼圈仍是铅灰色的,她的眼神却清醒了。她伸给布彻一只手,小声说道:“对不起,我情绪太激动了,布彻。 ”

“别说傻话了,”布彻简短地安慰道,“喝咖啡吧。”没有转过头,她又说道:“泰勒,泰勒,真不知说什么……泰勒,我很难过。”

“为我吗?”泰勒笑了笑,尤尼乌斯医生突然竖起了耳朵,“我也很难过,为你,为爸爸,为你母亲,为这该诅咒的整个世界。”他突然收住了笑声,将整个身子伏在壁炉前邦妮脚边的草垫上,把头埋在两只手里。

邦妮低头看着他,她的下嘴唇哆嗦起来,木然地放下咖啡杯。“噢,别――”布彻一筹莫展地说。

尤尼乌斯医生在一旁悄声说:“别管他们。现在除了等待他们从震惊和歇斯底里中慢慢恢复正常外,咱们什么忙也帮不上。痛哭一场对她来说也许是件好事,你看这个小伙子正在勇敢地跟自己的内心作斗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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