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家

homesick (音标) [形]. 因为思念家乡或家人而感到悲伤难过。

在语言学校,玛格丽特太太问我:

“你想喝点茶吗?”

“不了。”我说。

她看着我,脸色突然僵住。她又问了我一遍:

“那来点咖啡吧?”

“不了,我不想喝。”

“你确定你什么都不想来点?”

“不想,我什么都不想喝。”我大声说,很肯定。

玛格丽特太太看起来很失望。

但是她为什么问了一遍又一遍?头一次我就已经说过了。

“噢,亲爱的。”玛格丽特太太重重地叹了口气。她站起身,开始给她自己来一杯茶。她喝起茶来像是很渴的样子,就像沙漠里愤怒的骆驼。我糊涂了。我是不是应该在她问我之前给她泡杯茶?可是如果她不直接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她很渴?这种礼节真复杂。中国的礼貌可不是这个样子。

而且,如果我没机会和别人说话,我怎么学会礼貌呢?我总是一个人,在我的记事本上自言自语,或者像个隐身的幽灵一样到处游荡。没人跟我说话,我也不敢先开口。因为我一开始交谈,就会问一些粗鲁的问题。

“打扰了,你知道你脸上有一些红点吗?”

“你是不是比我胖点?”

“我不信我们一样大。你看起来比我老多了。”

“我觉得你是个很正常的人。没什么特别。”

“你煮的菜真难吃。怎么没人告诉你?”

我在语言学校已经很有“声望”了。他们说:“你知道那个中国女孩……”“哪个?”“当然是那个粗鲁的了!”这种话我听到过好几次。也许我得去“国际礼仪工作室”受点训练。我在中文报纸上看到它的广告。广告上说:

国际礼仪习惯根据个人、企业/公司、或组织团体、学校、女童子军,或家庭的特别需求制定礼仪课程。

我觉得我正是那个需要在那里学习的“个人”,如果费用不是太高的话。再教育总是很重要。

玛格丽特太太忧伤地看着我。“你肯定是想家了。”她说。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家,也不想念那个无聊的小镇。我很高兴我不用想起爸妈工厂陈列室的架子上那些不管怎么看都大同小异的鞋子。那气味真难闻。不用每天去车间做事我也很高兴。我只想念中国的食物。烤鸭,滚沸着的砂锅里新切好的羊肉,还有尖椒鱼片……一想到吃的,我就觉得离开中国是个巨大的错误。

这个国家对我来说是个全新的世界。我在这里没有过去。到现在为止我对这里没有留下任何记忆,没有快乐或是悲伤,只有每天让我混乱的资讯,成千上万的资讯。

除了每天早上的英文课之外,我一个人闷得发慌。我总是独处,还自言自语。天黑的时候,我想要在这个寒冷的国家抓住点什么温暖的东西。我想找个朋友,教教我关于这个陌生国度的一切。也许我想找个爱我的男人。他来自这个国家,他拯救我,接纳我,帮我适应这里,成为我的家人,成为我的归宿。每天晚上我写日记的时候,我总觉得困惑。我是在写中文还是英文?我试着表达自己,却混乱了―我看见另一个小小的我试着用另一种语言表达自己。

也许我不必觉得孤独,因为我还能跟另一个“我”说话。这像是看见我的两片唇同时说着两种语言。是的,我不孤独,因为我还有另一个“我”。就像奥斯丁 鲍尔和他的迷你“自我”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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