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在首届北京大学文科论坛上的讲话(2)

我归纳东方文化的特点是天人合一。我们讲人和自然是一致的,不是敌对的。

第二个问题是文科和理科的问题。回顾一下北京大学校史,大概是1917年(具体的年份记不清楚了,发表的地方也需再查),蔡元培校长当时提出了一个意见:文科的学生必须学一门理科的课。这个意见后来怎么执行的呢?1917年,当时我只有6岁,不知道。后来,1930年,我考北大,考清华。当时北大出的国文题目非常奇怪:“何谓科学方法,试分析详论之”,这不像一个国文题。当时我听说北大文科的学生必须学一门科学方法的课来代替理科的课。文科的学生是文科高中毕业的,对理科实在很隔膜,所以文科学生必须学一门理科的课。当时就有一本书叫《科学方法论》,作者是化学家王星拱。

清华大学的做法不一样。清华大学出的国文题目是“梦游清华”。从这两个题目就可以看出来,北大和清华的校风很不一样。

当时我两个学校都考上了,因为想出国,想镀金,所以选了清华。那时我们出国和今天的不大一样,我们出国都想回来的,在国外镀镀金回来为国家服务。

我到了清华,学校要求文科的学生必选一门理科的课。如实在有困难的话,可用逻辑代替。当时教授不是太多,哲学系的三个教授,金岳霖、冯友兰、张崧年,都开了逻辑课。所以我们都用逻辑代替了。

蔡校长的想法是非常了不起的,但是我觉得我们的做法并没有体现出蔡校长原来的想法。将来怎么办?将来是否能体现?我们已经进入了21世纪,现在已是21世纪的第一年,新千年的第一年,文科和理科的关系怎么处理?刚才何芳川副校长讲的一句话叫文理互补。文科来补理科,理科来补文科。这句话讲得非常好。我想是不是可以再进一步,文理不但互补,而且互相渗透。这就非常困难啦。

我理科的知识不如在座的各位同学,具体我讲不出来,只有胡思乱想。

互补怎样补法呢?一个是文科学生学一点理科的课,比如学哲学的要学一门理科的课。不仅要互补,还要互相渗透。21世纪要发展社会科学,推进理论创新,非文理结合不可。新世纪才过了10个月,还有99年零2个月,大家可以有很多的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

现在报纸上老讲网络与基因。理科同学可能理解的多一些,文科的可能理解的少一些。我是外行,不懂。有一天我突然看到一篇文章,说基因有坏基因,好基因,有善有恶,这就比较有趣了。

我们中国哲学讲性恶性善。孟子讲性善,荀子讲性恶。讲了几千年,不是讲性善的就是讲性恶。当时,我自己有一个想法,就是性不能有善,什么原因呢?人就是动物,动物都有本能。鲁迅把本能归纳为:第一要温饱,第二要发展,第三要传宗接代。动物植物都这样。北大有一种草,你走过就会粘到你身上。这是干嘛?目的为传宗接代。桃为什么是甜的?苦的不好吗?甜的,人吃了以后,把桃核丢出去,传宗接代。动植物都有这种本能。中外的圣人都讲究道义,说一个人的本能不能过分发展,不能影响别人。影响别人,这个社会就无法存在。我们要自由,将北京的红绿灯都去掉,够自由了吧?但是,这样北京能存在一天吗?汽车不相撞吗?影响别人,你自己也发展不了。

基因有好的坏的。我家有个亲戚,4代包括外孙都长得很漂亮,这是为什么,别的家族没有这么漂亮。这是不是好基因,我不知道。

清华有两位大家,一位是大物理学家李政道,也是北大的教授;一位是大画家吴冠中,刚在中国美术馆搞了一个科学与艺术展,还出了一本书。展览会和书我都看了,说的是艺术和科学的相通之处。《光明日报》登过一个书评,评《物理学与艺术》,讲的是同一个问题。开座谈会时,北大物理系的一位教授参加了。我看了一下他们讨论的结果。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绝不像以前讲的那样泾渭分明。从一部科学史可以看到,科学越来越深化,越来越分化。最早的时候,只有哲学,后来分出物理、化学,再后来生物化学、物理化学等边沿学科越来越多。到了21世纪,我想边沿学科还要增加,增加的同时文科和理科的互相渗透能不能达到?我想真要创新,应该从这地方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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