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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在西安打工―――漂流了这么多城市,我都没怎么打过工,只有在西安,我突然萌生了这个念头,结果就找到了近郊一个建筑工地去筛沙,一想起在帮贾平凹建设他的西安,我就咬着牙齿兴奋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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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体力活我还算是一把好手,也就是努力地把手磨出死茧,晚上就睡在四面透风的建筑工地大楼里。有一个晚上我正在玩我随身带着的一块形状很好的恐龙化石,突然电光闪处,一男一女上楼来了,女的是白日工地食堂的胖厨子,我正说这么晚了,她上楼来干什么呢?就听她殷勤地招呼着:哪位兄弟先来?接着就听有人压价:三元,两元,最后低到一元。女厨子不干,要五元。有一个男的应允了,付了一把零钞,一同跟来的男的就沾着口水数够了钱,女厨子就麻利地钻进了地上男人的睡窝去,我这才看懂了是干什么事。大概三分钟吧,那女的就出来了,又摸到下一个工人的被盖筒里,跟着的男人继续收钱数钱,睡在我身旁的兄弟就帮忙算账,女厨子一共和多少个人干过了,算着算着就流口水,不知是垂涎女厨子,还是艳羡她挣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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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奇怪的是:我竟对这事儿一点都不觉奇怪,直觉是省略了许多过程,只觉得那女厨子真好,好到我也真想抱住她的身子暖和一下,我需要点这种滋养,但我知道地上的民工兄弟们更需要。我就这样流着泪看完那美丽大方的厨子安慰完地上的兄弟们,齐齐地互相道着谢,亮光一闪一闪地走远了去。
就是到现在,我对性的渴望也从来没有超出过这个肥胖的白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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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上很快磨起了血泡,没法筛沙了,递砖都很困难了,于是辞工算完账就径直去逛易经一条街,检查了一遍,大失所望,因为这里所有先生的六十四卦方位图没错一个字,而在四川不搞错几个字简直就不配用八卦算命,哪怕你眼睛不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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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西安,后来又多次路过或小住,都对西安格外上心地挂着。
这地方的人像农民,人们都这样说,麦面辣子菜籽油,老婆孩子热炕头。人们只图得过,几千年都过下来了,当然,这地方总也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据我所知,从西北的、天远地远地方的人,就在一直不停地迁移至西安,他们穿着对襟,裹着白羊肚头巾,还没有学会西装革履,也不惯于公文包和信用卡,他们还在用蛇皮袋子装钱。
也就是说,西安没有选择从外表去变化自己,哪怕落后,但它仍然有一股子含蓄而温厚的内敛。这是让人很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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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不放心的是,当下的西安很像一个极力想赶上趟的落伍老人,历史的荣光已不够当下兑现,外边世界的诱惑又太过盛帜,欲望直接从喉咙里伸出大手。于是,经常有外地人抱怨说,一下火车就被抢了现金和手机,更有观光客说去西安西关派出所报案的时候,看到登记本上一天被偷被抢的案件就记录了整整10页。此外,还有街道破旧、灰扑扑的,旅游公交很脏,景点的服务态度及意识差,也多为人诟病,等等。
西安,也许真的需要点观念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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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传统太旧,保守太厚,观念太落伍,西安在某种程度上又常常转为了一个过激的城市,球队一输了就要大闹,没有理智,无法自控,只有冲动,球迷如此,大学生也是如此,动不动就因为一个韩国学生或日本人的表演而罢课游行,他们还不适应从传统转为现代的过程,似乎现代公民教育这一课离他们太远,没有现代意识,也没有更多的个体觉醒,更没有学会讲规则,但又要强行参与进来,这就是西安人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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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这是迟暮之城,充满了彷徨和烦躁,一方面是最古老的传统和保守,一边却又是最新潮游戏的实验者―――有统计说西安的换妻游戏玩得比全国的哪个城市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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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念革命不是彻底把旧的抛弃,而是要在接引外部世界的现代观念的同时,也要守住自己的古风,才能使自己站得更直更稳,西安让人倾慕而踏实的古风之一是读书之风昌盛,而且几乎是从来如此,这地方或许还太穷,但惟一不穷的是他们的精神,根据我对全国二十个城市的图书签售情况的统计,西安的读书传统大概是保持得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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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西安的浪漫告别是从灞桥离开,此桥位于西安城东10公里处,横跨灞河之上,是连接八百里秦川与中原大地的交通要道。唐时,灞桥上设立驿站,长安人送别亲友,都要来此折柳惜别,因有“年年柳色,灞陵伤别”的名句。可惜的是,横跨灞河近两千年的古老灞桥因年久失修和失去交通意义,已惨遭爆破撤除,从此也只能活在古诗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