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什么时候了,分什么你我!”
我牵着他的手,顺着田畔的小路向田野走去。他断断续续地说起来。果然如此。在马晨星的第一次识别会上,宋彬彬就宣布李群不参加任何会议,只在寝室里写交代。李群寝室里换进去两个宋彬彬的亲信,吃饭、洗澡、上厕所,都影子似的跟着。同时,宋彬彬找雨山谈话,要他揭发李群。
“你怎么说?”
“我说:‘我对李群的印象确实一直很好。他出身好,高中就入了党,接近群众,乐于帮助同学,工作魄力大,在同学中威信高。我也很感谢他,无论过去对我在班级里的工作,还是后来对系体协的工作,他都给了我很大的支持和帮助。’宋彬彬发火了,说:‘李群充当资产阶级右派猖狂向党进攻的急先锋了,你还要给他摆好评功?’我说:‘我只是谈对他的认识过程。我政治觉悟不高,总是被事务性的工作牵着鼻子转,是个忙忙碌碌的事务主义者。坦率地说,到现在我也还没有认识到李群就是右派。’宋彬彬就给我分析向省委请愿的反动本质。我说:‘对请愿开始我也认识模糊,李群确实多次和我谈过。我想,他是系学生会的,系体协虽然只管体育运动,可配合系学生会开展工作也是应该的。后来,眼看真要请愿了,就不踏实起来,就和柳萌商量。柳萌急了,批评我政治上糊涂,说共青团员怎么可以向党请愿,从此我就设法躲着李群了。’”
“说得好,无懈可击。宋彬彬怎么说?”
“要我把李群和我谈请愿的过程一次次回忆清楚,写成揭发材料。”
“你写了?怎么也不让我看看?都交给宋彬彬了?”
“写过几次,又都撕了。后来,宋彬彬让她的亲信每天轮流找我谈话,说是挽救我,催我写材料。我只好写了一点。都是按我们过去商量的写的。宋彬彬又找我,说我只揭发鸡毛蒜皮的东西,不揭发实质性的右派言论,就是包庇李群。”
“对,能拖着就拖着。从你和宋彬彬的谈话中,是不是感觉到她已经抓着你的什么把柄,比如你的什么右派言论了?”
“我也一直注意这个问题。每次谈话后,我都细细分析这个问题。有一次,我甚至还想试探她一下,可我还是忍住了。”
“忍得好!千万不要试探。她有没有抓住你的什么把柄?”
“除了和李群是好朋友,她好像没有抓着我的什么把柄。”
走过一个地头的破草棚时――是去年看西瓜的留下的――我们坐下。夜风热烘烘的,远处是星光映出的黑色山峦的起伏线。我突然轻松起来。虽然雨山还会有很多凶险,然而,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他似乎能够对付过去。
“雨山,你真了不起!”我吻了他一下,偎在他怀里说。
“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撑着。”他摇摇头,苦笑道,“无论白天黑夜,我只转动着一个心思:怎么撑过去。哦,萌萌,你看到毛主席的《 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 》了吗?你说,萌萌,这是根据那个演讲稿整理的吗?”
“雨山,别想这些了。想也没有用。现在,我们必须对付的是迫在眉睫的危险。最令我不寒而栗的是,李群可能如马晨星一样精神崩溃。”
“不可能。我了解李群,李群不是马晨星。萌萌,你听说了吗,昨天上午一个中文系一年级的右派跳楼了。”
“我……哦,党委下过通报,我当然知道,你也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