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童时代》第三章(2)

几天后,又一位崇拜者想出个学英雄的新招:吃蚁卵。

大家很快便寻得些破碗残碟断码钉,相邀相约翻蚁穴,见天功夫,就将个大院弄得坑坑洼洼起来。

我赶紧回家问爸爸:“如果一只耗子为了活命,会不会吃蚂蚁的蛋 ”

爸想也不想,就说:“会的。咦,你问这干什么 ” 我说,“不干什么,问一下”就跑了。按照孩子们不成文的规矩,谁将事情泄露给大人,就是“叛徒”, 叛徒将失去所有的小朋友。我决定参加吃蚁卵的壮举。

在电影里,出现过两次无脚飞将军吃蚁卵的镜头。我们当然决定每人吃两窝。

第一个蚂蚁窝被翻出来了,欢声过后,立即哑然:太恶心了,那些卵! 成千上万的小蛋蛋,密麻麻,惨白一堆垒着,一群蚂蚁慌慌张张,散去聚来,各自尽力叼起一只卵逃掉……

我直觉心头发怵。看看别的孩子,有人打寒颤,有人连脸上都起了鸡皮疙瘩。然而,对苏联英雄的崇拜毕竟使孩子们勇敢起来。刘团长的儿子,一个三年级小学生,咬着牙关,沉沉发誓道,“老子绝不临阵逃脱!”便一手抄起那堆白东西,连泥,连几只蚂蚁,一并愤怒地倾进嘴里,咽了下去,满脸视死如归般肃杀。

以下,再翻出蚂蚁窝来,就没有人作难了。孩子们义无反顾,一人一窝轮着吃,个个脸上都呈着大无畏的神态。

到我吃时,便偷偷在心中默念道:“耗子能活,我也能活;耗子能吃,我也能吃。” 默念两遍,也吃了下去。虽然以耗子为榜样,未免亵渎英雄,但我终究完成了英雄完成过的业绩,就也释然了。

蚂蚁卵子,一窝一窝被翻了出来,又一窝一窝被吃了下去。终于有个周末,吃卵大队搜索到我家墙根,发现了那六个蚂蚁穴。

对于黑蚁的倾巢覆灭,我无动于衷。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让那四穴黄丝小蚁惨遭横祸――一年多来,都是我喂我养。我们是朋友。

我对大伙儿说:“咱们另外再找吧,这些黄丝小蚁是我的老朋友了。”

大家坚决反对。反对我这种将人蚁友情看得比英雄主义更重的坏行为。大家都觉得,另寻蚁窝,是“贻误战机之罪”,对不起我们崇拜的无脚飞将军。

大院的孩子都不善舌战。三言两语未能了断的争端,必以武力解决。于是,既然四窝蚁都在我保护之下,我就必须轮流与原本该吃这些蚁卵的四位朋友相搏。

这是一伙在梦中都要血战沙场的军人后代,谁不曾练过几日拳脚 我们用断码钉在泥地上画了个大圈:谁被打出圈外,谁就输了。

我的对手败下两名后,我依然微弓了腰,满脸鲜血地站在圈内,准备迎战第三名。

第三与第四是孪生兄弟,只比我大几个月,平日练的,就是联手拳。他们招呼也不打一个,竟双双扑上来,左右夹攻跟我干。

这下可乱了套! 吃卵大队立即泾渭分明化作两军对垒:有人帮我,因为“双打一”不公平;有人帮他们,因为孪生兄弟是“正义之师” ……于是圈也不用了,两边人马各自认明后,便拳打脚踢,混战一团。立着的固然红了眼拼命,倒下的又挣扎再来……

到大人们终于发现时,我们已伤得七七八八了。

大人们又好气又好笑,背的背,抱的抱,把这批苏联英雄的崇拜者统统押送军医院。

我掉了一颗门牙,左肘脱了臼。

爸爸把我从军医院领回来,进门就用皮带抽了我一顿。理由是,我的拳头不应该砸在自己人身上。我没有哭,也没有分辩。随后,他又细细问我,在单打时,我的拳是如何出的,对手的又如何……

我被爸爸关在家里,坐了三天“禁闭”。

“坐禁闭”就是不许出门口。三天来,只要我偶尔走到阳台,便看见有小朋友在我家楼下徘徊。只要我爸出门,就有人来敲窗户。孪生兄弟用纸包了石头扔上来,纸上写着:“我们已经喂过黄丝小蚁了。放心。你的右钩拳很准。”

唉唉,我的童年的、真诚得傻气咄咄的伙伴啊! 你们都在哪里呢,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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