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安德里亚、彼得和乌里克到了。他们几个分别来自汉堡、奥斯纳布吕克和杜塞尔多夫,在多特蒙德的预备会议上我们已经有过一面之缘。大家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而接待我们的大个子留着小平头,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年纪看上去都足够当我们的父亲了。他自称弗里茨,是我们未来的班主任。我们想当然地认为他肯定要远远胜过我们熟知的那些“教书匠”。他是我们的同志,穿着朴素的毛衣牛仔裤,对我们以“你”相称,亲切地询问近来西德和平运动的情况。我们一路跟着他来到办公大楼的食堂,在这里见到了艾尔克女士,她介绍说自己在共青团中央负责“对西德方面的外联工作”。艾尔克虽然并不年轻,却穿着入时,待人随和,看上去颇像一位气质不凡的作家,当然她也是我们心目中的女革命者。共青团竟然让这些上了年岁的干部来领导,这让我很是不解。但艾尔克的热情很快便打消了我的疑虑。
在团中央的食堂里,我们头一次品尝到了所谓的“混合咖啡”。东德的咖啡供应不足,通常要掺上麦芽咖啡作为代用品。对这种日常生活里的小小不适我倒并不介意,与面临美国中子弹威胁而命悬一线的全人类的生存相比,这些问题简直是轻如鸿毛。“我们把这种咖啡叫做‘埃里希加冕’。”弗里茨的玩笑让团中央的女干部也忍俊不禁。只有被提到的国家总书记埃里希 昂纳克居高临下,从巨幅画像上朝正在围坐享用“混合咖啡”的我们投来严肃的目光。东德的人也挺幽默呢,我心想。这使我对自由青年团产生了几分好感。唯一让我不悦的是,在青年团的总部,普通的工作人员在一个公共食堂里用餐,团中央主席克伦茨和其他高层干部却在另外一个食堂。尽管无从对这两个食堂的伙食待遇加以比较,我依然认为这绝对是违反原则的。难道正如东德的左翼批判人士所断言的那样,在东德出现了一个新的“阶级社会”?
班主任弗里茨宣布说,他将为我们五个从西德来的年轻同志讲授“辨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即马列哲学课程;另外的教师会给我们传授其他革命知识。“首先,你们将在这里认识什么是真正的社会主义,”弗里茨说,“到目前为止,在代表团里你们只是走马观花地转了一圈,从今天起你们将会了解到民主德国的真实面貌。”
他的话让我心里一惊。以前访问的时候,东德共青团的成员难道是在演戏给我们看?当时我参观归来后,班上许多人不以为然地说,东德人只是在给你们做戏罢了!当时被激怒的我还为此和他们发生了不小的争执。而另一方面,我也感到了东德同志对我们的信任,社会主义建设是一个长期而复杂的过程,这个过程必定将伴随很多问题。我们不想把这些问题和弱点透露给自己的敌人,但作为革命骨干,我们理当了解一切真实情况。
弗里茨老师沉浸在对苏联的狂热幻想中,还把这个国家亲切地叫做“苏”:“他们比我们走得远,这一点总是被人们忽略,连我们这里的同志也免不了犯这样的错误。”为了支持自己的观点,他又道出一番惊人之语:“如果苏联没有克格勃,生活还会照样继续;可如果东德没有国安局,大家会把我们挂到电线杆子上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