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些特别著名的画作遭遇窃贼的黑手时,后者的犯罪动机往往是为了获得自我吹嘘的资本,并且用实际的战利品加以证明。成功地窃取一幅大师的画作会让下手的窃贼们名声鹊起,他们会因此受到团伙内其他成员的羡慕甚至敬仰。至于这幅作品在艺术方面的成就有多高,那就不是窃贼们需要考虑的事情了;他们中没有几个艺术鉴赏家,简直可以说一个都没有。一幅标价五百万的伦勃朗的画作会招致窃贼们的觊觎,只因为它意味着功成名就。在其他的圈子,功成名就的内涵可能会转化为一辆劳斯莱斯,或者登上珠穆朗玛峰,或者猎杀一头狮子,然后把狮子的头挂在自己家的墙上。
作案的手法越是奇怪,越可能取得宏伟的战果。比如,1997年,伦敦的一名窃贼溜溜达达地进了豪华气派的勒菲维尔画廊(Lefevre Gallery),询问某幅画作是否出自毕加索的手笔。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掏出了一把霰弹枪,摘下那幅画就跑,逃到了一辆在门外等候的出租车上。在这起案件当中,风险和潇洒是最为关键的因素――光天化日之下,在市中心,一次武装抢劫,得到的是最高等级的战利品。哪个雄心勃勃的年轻窃贼能抵御这样的诱惑?
如果问到为什么窃贼们总是会犯下形形色色的案子,不断地刺激探员们的神经,那是因为罪犯们都是些心理复杂的、让人难以理解、爱惹是生非的家伙,这一点探员们早已心知肚明。为什么窃贼们会盗取艺术品?探员们经常会提高声调吼出一句简短的话:“因为他们就这么干了。”听起来这更像一句阻止别人继续问下去的警告,而不是一个回答。那么,为什么总会有人欺凌弱小呢?为什么黑帮分子会枪击他们的对手呢?
还是重新回到主题上来吧,为什么窃贼会向大师们的名作下手呢?
“因为他们想,而且他们也办得到。”
*
《呐喊》失踪之后,挪威警方总在琢磨,究竟会是谁干的呢?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又给自己追加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到现在我们还没有听到关于窃贼的半点风声呢?
从一开始,挪威警方就推断窃贼们盗取《呐喊》的目的是用它勒索赎金。毕竟艺术品绑票与真正的绑架案相比有很多的优越性。对于偷来的艺术品,完全用不着供它吃喝,也用不着没日没夜地看守着它并且让它保持安静;一幅绘画绝不可能奋力搏斗,也不会尖叫救命,更不可能在法庭上提出证控。就算事情干砸了,警方就快找上门来了,一幅绘画也可以很方便地被丢进垃圾桶,或者被团巴团巴付之一炬。
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过了一周又一周,偷去了《呐喊》的窃贼们依旧了无声息。
*
从《呐喊》失窃的那一天起,苏格兰场就在考虑着是否需要介入此事,那时他们还没有任何官方身份。在苏格兰场艺术小分队的探员们看来,头一项挑战,在于找到某种办法,把窃贼们诱出他们的隐蔽所。
“有没有什么计划可以提交?”约翰 巴特勒问查理 希尔。
“给我一刻钟,让我盘算盘算。”
这是1994年2月的一个周一的早晨,天气寒冷,天色黯淡。巴特勒在伦敦,希尔则碰巧被指派到欧洲警察组织去办事,后者是国际警察组织在欧洲的分支机构。希尔当时在荷兰海牙的一座潮湿寒冷的混凝土结构大楼里,外面是一条繁忙的公路,以及一条已经上冻的运河。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这所房子曾是盖世太保的分区总部。
对于一位像希尔这样不知疲倦、喜怒无常的男人来说,要是把他局限在办公桌旁,他会觉得自己的生活简直如炼狱;没有什么比对付一伙儿狡猾的、心狠手辣的歹徒更刺激的了。放下电话听筒,希尔把自己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伸开两条大长腿,闭上眼睛,开始努力让自己进入角色,试着扮演一名窃贼,而这位窃贼盗走了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品之一。
怎样才能把那些窃贼诱骗出来呢?希尔回顾了一下以往自己扮演过的角色。通常他会扮作一名来自美国或者加拿大的商人,或是一个总在奢华地旅行、穿梭在浮华圈子里的独行客,也可能是一位喜欢外出、喜欢交谈、喜欢喝酒到深夜的人,而且慢慢大家会发现他可以一边微笑,一边高声怒喝。
这些私人场合中的“表演”――包括观众――由希尔当时的工作需要而定。这个星期,希尔可能会把自己扮成一名寻思着购买伪钞的江湖骗子,而下个星期他可能会摇身一变,化作一名不诚实的艺术品收藏家,到黑市上寻找一幅失窃的绘画。当扮演江湖骗子的时候,希尔会满嘴脏话,疯疯癫癫;而在扮演艺术鉴赏家时,他就不再骂骂咧咧、虚言恫吓,而是照希尔自己的话说,要表现出“艺术气息”。一段关于威廉 透纳①光影手法的独白应该很管用。
希尔的考虑时间有点长,应该已经超出了他许诺的十五分钟,但也没超出多少。他对自己笑了笑,随即拿起电话,把计划告诉了巴特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