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在教区长住宅(4)

人们一旦下定决心采取什么行动,在脑中只要过一遍就行了,然后,你就要逼着自己在正式行动的那一刻到来之前,不再去想这件事情。弗雷德已经决定和母亲及妹妹们分开说这件事情,他肯定赫斯特已经二十岁,而朱莉娅一定也有十六岁了,因为她好像已经不去学校上学了。母亲和妹妹们几乎从来不会待在同一间房里,而且她们对任何问题的意见也总是相左和排斥,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得和她们分开来谈。不过,也正是这种大家相互默认的氛围,才使费尔里一家的生活每天都显得极为井然有序、条理分明。

一八三○年建造时以坚实威严的风格著称的教区长住宅,在过去大约二十年里,已是漏洞百出,到处渗水。尽管住宅已经老化,但前门还是崭新依旧。这扇门是由考文垂市基督教工艺品协会设计,用浸泡过的橡木做成的,门的表面镶刻着一些铜制的圆形奖牌,看上去就像是上了釉的小型茶托,门上还有两行浮雕刻字,上行写着“教区长”,下行写着“欢迎进入圣地,放下任何恐惧,在此地享受片刻的简约和宁静”。由于用的是古老的凯尔特①字母作为门饰,这两行字几乎无人看得懂,不过这或许不失为一件幸事。当初,这扇门当时是作为礼物赠给热爱艺术的前任教区长的,而如今,它可以说是整个住宅中唯一保留完备、风采依旧的部分了。

门上钉着的几块公告板,由于久经风雨已经褪色,上面写着:“原订举行的妇女深闺布道会②和男士圣经时间会的花展已经取消。”弗雷德抓住制作奇巧的青铜门把,门闩应声自动滑落,他兜了个圈子来到了后门处。这里已经成了醋栗花和大黄的生长专区,醋栗花丛的上方晾着许多有待晒干的白色衣物,而大黄的粗绿叶子正迅猛地向上延伸,远远盖过了本该为它遮盖阳光的旧锌桶。一旁的披棚里还摆放着各种杂物:一个大型的衣物轧液机,一个闲置不用的蜂箱,一个网球场记分器( 可能再也没法记分了 ),另外还有两块破旧的圣歌出席公告板和一只老式的棺材架,这是教区的教堂议会从圣室里清理出来的废品。为什么这些东西还没处理掉?弗雷德不禁自责起来,教区长住宅里没有清理掉任何一样东西,它正任由自己渐渐地走向“自我衰败”之路。门外的大自然正在生机盎然地疯狂壮大其绿色成员的地盘,相比之下,门内却永远是一片秋瑟萧条的景象。

住宅里有一条狗正在汪汪大叫着,家里有两条狗,分别叫桑德福特和默顿。桑德福特依旧像以前一样跑出来大叫着,不管在什么时候,它都能辨认出弗雷德的脚步声,他从坟堆里爬出来回家也不例外。同时,只见两三只白嘴鸦离开榆树枝头飞向空中,在净明的蓝天中旋转了一圈,又回到了鸦巢里,好像就连它们也能领会到桑德福特叫声的意思。紧随着桑德福特出来的是朱莉娅,她头上扎着两根发辫,看上去活力四射,只是炎热的天气使她显得有些汗漉漉的。亲切的朱莉娅紧紧拥抱了他一下,不过那姿态更像是和他撞了个满怀。

“弗雷迪,弗雷迪,弗雷迪!”

“朱莉娅。”

“你为什么不事先发个电报?我知道了,住在剑桥镇的都是些石头心肠的人。”

“我写了,”弗雷德说道,他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我给父亲写过信的。在这里我就像奥德修斯①,只有一条老狗肯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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