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又过了淡橘红色一般柔和的几天,铁木儿一直是笑着的,而且那笑只是给我一个人的。如果用温馨,用恬静,甚至用幸福一词来形容,都不过份,一点都不。
花枝住到我这里来的那天上午,她悄悄抻抻我的袖口,向铁木儿努了努嘴巴,问道,“柯本叔叔,你说,我该怎么称呼她才好?”“铁木儿阿姨呗,”我说。“可是奶奶说,让我问你,你说称呼啥我就称呼啥。”花枝这里所说的奶奶,当然指的是秀大妈。我抬眼看了坐在我对面的秀大妈一眼,秀大妈直冲我眨巴眼。
“你就叫她铁木儿阿姨,起码现在先这么叫着。”我对花枝说。
“嗳,知道了。”花枝懂事地答道。
那一天的白天,铁木儿一直叫花枝下围棋,我以顾问的身份左一边,基本做到了观棋不语。花枝确实聪明,很快就学会了,偶而还能把铁木儿弄得手忙脚乱。我推算,用不了多久,她要赢铁木儿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铁木儿却很不服气。
“我只是很久没有下了,生疏了。”她说。
“人家花枝还从来没有下过呢,岂不更生疏?”我说
铁木儿狠狠踩了我一脚,这是她的习惯动作,一般都是在她恼羞成怒的时候才这样。我当然要予以还击,别以为我是一盏省油的灯。不过,这一切都是在桌子底下悄悄进行的,绝对不能让花枝看见。
“歇一会儿吧,光下棋,多累心哪。”秀大妈端来了水果。
“那好,我们换一个节目,换一个不累心的。”我说。
铁木儿问:“说来听听,做什么?”
“朗诵,朗诵《旧日的保加利亚人》,一个叫卡拉维洛夫的人上上个世纪写的一部小说。”
“我听都没听说,不过也许会有那么一点意思。”铁木儿说。
我从阁楼上取来这本书,从花枝开始轮流转每人朗诵十页,正好可以把既是教师又是唱诗班唱诗的哈吉 耿巧的故事读完。在这之前,这本书我已经读过了,里面涉及到的巴尔干的旧日风俗部分最为有趣。
“花枝,朗诵的时候一定要带着情感,记住这是一篇讽喻小说。”
“知道,朗诵课文时,我们老师也这样要求来着。”花枝说。
铁木儿不耐烦了,“柯本,你就别罗嗦了,快开始吧。”
“好,开始。”
想不到花枝居然朗诵得这么好,很有天分,尤其在刻划人物时,抑扬顿挫,宛如鸟儿的啼啭。闭上眼睛去听,从她的声音里,能感觉到一切善良的和神圣的东西。这一点,跟铁木儿一样。跟她们一比,我就多少有点露怯,口吃没她们伶俐,嗓音也没有她们圆润,幸好,她们都已沉浸在书里头,谁也没顾得上来挑剔我。
一轮结束,花枝竟意犹未尽,还要接着朗诵,又是秀大妈出来阻挠。
“这个,一点也不累心。”花枝说。
“可是累眼。”秀大妈说,“一会儿客人就要来了,该准备晚餐了。”
“那好,一起动手,丰衣足食。”我把花枝拉进了厨房,让花枝穿上围裙做蜜饭给大家吃。花枝一个劲摇头说不会,我告诉她,蜜饭的配方就在刚读过的那本书里。
“是第五页,第一个自然段吗?”花枝问。
“对。我给你打下手。”我说。
于是,花枝淘米,然后再在米里拌上蜜,核桃泥、葡萄干、玉米粒,一尝,味道好极了。我们不禁击掌相庆起来。
“你们哪里像过日子,简直像是过家家。”秀大妈嗔怪似的说。
铁木儿也露了一手,是一道加了咸肉片和薯条的油煎鲱鱼,吃时,再浇上几滴芥末汁,吃得彭哥他们个个笑眯眯的。
那一天,都是在其乐融融的气氛中度过的,可是,到了晚上铁木儿却跟我翻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