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会善于察言观色,很快便察觉阮籍不认同自己的观点。他请阮籍翻阅此书,无非是想得到阮籍的认可,从而进一步让众士人认同自己的才学。谁知上次嵇康将他的书扔进了茅厕,这次阮籍眉宇之间也透露出不满,内心不禁开始愤懑。
这时有两位士人打扮的人进店饮酒,其中一人讨论道:“听说吕巽控告其弟吕安‘对母不孝’,吕安已经被抓下狱。”
闻此消息,阮籍不禁又愤慨又担忧,而钟会眉宇间却透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吕安是阮籍、嵇康等竹林七贤的好友,素有竹林第八贤之称。其妻貌美,其兄吕巽垂涎已久,终于在不久前趁吕安不在家,设计用酒灌醉其妻,将其奸污。其妻酒醒后,觉得无脸见人,自缢身亡。吕安悲愤之余想控告兄长,去找嵇康商量,嵇康认为家丑不可外扬,一边陪吕安痛饮,一边百般劝慰,吕安大醉一场后,也打消了控告兄长的念头。谁知吕巽做贼心虚,率先诬告吕安“对母不孝”。当时司马昭为了标榜自己道德品质高尚,正在宣传“以孝治天下”,不孝是个大罪,所以吕安立即被捕入狱。
阮籍与钟会都知此详情,也都知晓嵇康的性情,断定嵇康绝不会坐视不管。
阮籍思前想后,出了一身冷汗。司马昭原本便对嵇康不满,当嵇康写了《 与山巨源绝交书 》之后,司马昭便已经动了杀机,倘若嵇康再次为吕安的事情出来说话,司马昭绝对会借此机会杀之,何况嵇康还得罪了钟会,钟会作为司马昭的首席智囊,稍微在旁煽风点火,嵇康至少要死上三回。
钟会冷笑了一声,举盏劝酒,阮籍一口喝下,立即感觉酒中再也没有清香之味,苦涩难咽。
那两个讨论吕安下狱的士人与大多数人一样,较为警觉,随意谈论几句后便不再言语,不久后离去。
阮籍几盏酒下肚,感觉一阵恶心,胆汁似都要吐出来了。
这时钟会笑道:“阮公与嵇康君乃莫逆之交,相知甚深,这次吕安入狱,嵇康君是否会撰文为其辩解?”
阮籍见钟会一脸坏笑,愤懑之余不禁幻想在这张脸上暴打了几拳,使得一脸的坏笑变成了一脸的青肿。
然而幻想终归是幻想,阮籍在现实中非但不敢挥拳暴打,言语间还不敢造次,当时他回答道:“钟大人何不亲自去问嵇康?”
话音刚落,阮籍便感觉有所不妥,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嵇康的文学成就虽然略逊于阮籍,但是嵇康的名士风度,卓尔不群的傲骨,乃当世首屈一指,时人无不仰慕,钟会也是如此。然而由于嵇康的几番羞辱,使得钟会就像一个纯情的少年向貌若天仙的女子表达爱意时,女子非但不接受,还当众羞辱,使得钟会由爱生恨。然而恨归恨,钟会此时要是站在孤傲的嵇康面前,内心其实会极度自卑。所以当阮籍要钟会亲自去问嵇康,等于是刺激钟会。
钟会果然认为阮籍是在讽刺自己,暗自不禁咬牙切齿地道:好个阮籍,此时自身难保,还敢出言不逊。哼!嵇康啊嵇康!任你如何才华横溢,豪情盖世,这次你必死无疑。
钟会表面却不动声色,转移话题道:“唉呀!险些忘记,钟某此书卷首还未题名,望阮公不弃,为此书题名。”
阮籍心中不禁破口大骂,钟会果然狡猾,倘若自己为他的书题名,在外人看来,这等于就是认可他的书,以及他的才学。当下忙推辞道:“钟大人乃书法世家,阮籍不敢贻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