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清醒的酒狂 四(1)

昨日钟会一走,王氏便出来埋怨阮籍,在她看来,与大将军司马昭结为亲家,实乃莫大的荣耀,偏偏夫君不识好歹,非但不爽快地答应,反而喝得酩酊大醉。

阮籍未与妻子争吵,转身便摇摇晃晃地走出家门。王氏追到门口,破口大骂道:“死酒鬼!有种就别回来。”

此时门口正好有只土狗路过,突然听到王氏的大骂,“呜”地一声,吓得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时已黄昏,秋风乍起,街道上冷冷清清,偶有几片树叶随风起舞,相互追逐。阮籍在青石路上摇晃前行,夕阳之下,身影从街头拉到街尾。

一片枯叶从阮籍脚下滑过,忽地从地面飘起,一头撞到一面飘扬的酒旗上,枯叶似乎被酒气熏倒,立即又跌落下来。

阮籍一脚踩在枯叶上,跨入这间无名酒家。酒家内有五六张桌子,阮籍径直坐到角落中的一张茶几边。

稍顷,一位身穿翠绿衣裙的少妇端来一壶美酒,一碟蚕豆,放在茶几上,未看阮籍半眼,转身就离去。

阮籍也未抬头看少妇,侧身倚靠在墙角,一边懒洋洋地半眯着眼睛,一边浅酌美酒。

店中陆续来了一拨又一拨客人,走马灯似的进进出出,席间各自谈论着除国事以外的话题。

阮籍近年常常来此饮酒,他喜欢在一旁观看来来往往的食客,他认为人生百态能在饮食之间表露得淋漓尽致,就在这无名酒家的一角,他能看到一幕幕活生生的戏剧。有时看得他热泪盈眶,有时看得他黯然销魂,不过很少看得喜笑颜开,因为在他眼中,这世上所有笑容的背后都隐藏着无尽的悲伤。

夜幕深沉,酒家已经打烊,店主小何从厨房出来,架着脚坐在长凳上点了一袋烟,温情地看着美貌的妻子。妻子许氏穿着她最喜欢的翠绿色衣裙,静坐于柜台,凝视着各项账目,仔细计算。

小何抽完一袋烟,嘴角含着微笑,转身进入厨房,抬出一块一端已经烧焦的长方木,拿着各种工具,忘我地刨削、雕刻。

阮籍此时就醉卧于许氏脚边,偶尔发出一声呓语,像个熟睡的孩童。

这两年来,阮籍常常如此,而这对夫妻对他这种出格的行为却从未表示过半点不满,甚至对此视若无睹,仿佛阮籍并不存在。

阮籍酒醒后不免也感到诧异,感觉这两人并非凡夫俗子,但是表面却未与两人有过多余的交谈,依旧坦然处之。后来有好事者得知,于是在街头巷尾大肆议论此事,一时各种版本的流言飞语流行于洛阳城中各个角落。

第二天,当钟会再次来到阮家,得知阮籍夜未归宿,立即来到这个无名酒家寻找。

阮籍酒醒后,睁眼就看到阳光从窗口斜射进来,正准备起身回家,忽然见钟会出现在酒家门口,当即继续闭目躺在柜台边。

钟会进门后,似乎并未见到阮籍,高声喊道:“酒家。”

许氏从内室挑帘而出,见一大早便进来一位气宇不凡的客人,不禁稍露惊讶之色。钟会没有想到出来招待者竟是一位美少妇,也感到意外。

少顷,许氏端来几碟小菜,一壶美酒。

钟会小酌一口,顿时感觉一股带有青竹的幽香沁入心脾。当下不禁问道:“竹叶青无此香浓,一般汾酒又无此清幽,究竟是何佳酿?”

许氏见钟会懂得品尝,欣然答道:“此乃家传秘酿,无名。”说完,转身离去。

钟会看着许氏妖娆的身姿,顿时意乱情迷,许氏虽然已经挑帘走入内室,他仍痴望门帘,感觉丹田一股热气不停地在体内四处缭绕。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