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扎好伤口,林雯对李革妩媚地一笑,李革顿时傻了。
林雯转身将阮雨扶了起来,关注地问:“孩子,你没伤着吧?”
阮雨抹去嘴角的血,摇了摇头。
林雯说:“你快回家吧!”
阮雨又挡在我身前,说:“和爸爸一起回去。”
林雯和我对视了一眼,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悲悯之心,我心头顿时感到一丝温暖。
林雯转头又对李革说:“小李,今天的批斗也该告一个段落了,留他一口气,日后再批吧!”
伊卫红看着李革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冷笑了一声,恶意地对林雯说:“像阮籍这种阶级敌人,批斗他怎么能分阶段呢?应该将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脚,叫他永世不能翻身。你不让我们批斗,难道是同情他?对待阶级敌人就得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地冷酷无情,谁同情阮籍,就是与阶级敌人同流合污。”
林雯脸色顿时一变,一双凤目怒视着伊卫红,挥手便是一记耳光,狠狠地说:“你这小黄毛丫头敢这样和我说话?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老娘批斗人时,你还没有从你娘胎里出来呢!”
伊卫红虽然嗓门尖锐,让人听了有些刺耳,但是容貌不错,这些红卫兵中不少人与伊卫红要好,当下也不理会林雯是造反派头头的老婆,一齐站出来指责林雯,一个叫陈向阳的胖子骂道:“你敢打人?红卫兵是拥护毛主席的小将,你打了红卫兵,就是反对毛主席!”
林雯双手叉着小蛮腰,泼辣地说:“你胡说什么?我这是教育她。”
陈向阳狠狠地说:“放你妈的屁,那你让我教育教育!”说着,他便卷起衣袖要动手。
这时有一个洪亮的声音喝道:“你们在这吵什么?”
围观的人群听到这声音,吓得立即让出一条道来。
只见这人身材魁梧,一脸横肉,眉毛稀疏,眼睛却又圆又大,还往外凸出,活像一条金鱼。
林雯见这人过来,顿时气焰高涨起来,冷笑着说:“阔海,你来看看,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想批斗我呢!”
熊阔海双目一瞪,喝道:“大胆,你们想造老子的反了么?”
所有红卫兵都被吓得不敢出声,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李革出来说:“熊总司令,我们是在批斗反革命阮籍。”
熊阔海拍了拍李革的肩膀,大声对众人道:“你们这些红卫兵小将有些落伍了,这个阮籍算什么东西?他只是一个臭老九,已经被批黑批臭了,值得现在还对他大动干戈?革命就是夺权,如今文化大革命的主要任务是清除以刘少奇为首的资产阶级当权派,将政权争夺到我们无产阶级手中来。我们要砸烂公检法,揪出鲁南容,打倒浪涛市政府。”
李革等人顿时对熊阔海很是崇拜,熊阔海的话也立即引起革命群众的欢呼,一些革命群众立即喊出“砸烂公检法!”“揪出鲁南容!”“打倒浪涛市政府!”“坚决拥护毛主席!”……于是整个操场上声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像沸腾的海洋。
而我在这种癫狂的气氛中,想起李革将我和古代阮籍联系起来的话,突然感觉到无论是古代的阮籍还是当代的我,都存在着许多相似之处,而且和几千年来无数知识分子一样,似乎总是难以摆脱一种无法名状的宿命。当革命的声浪达到高潮时,我之前想自杀的念头荡然无存,一种求生的欲望油然而生,心想:我不能死,只要有机会,我一定要写一部关于阮籍的书,以此来祭奠几千年来像我们一样的受难者。想到这些,内心顿时一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