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慰慈及其《市政制度》(1)

张慰慈及其《市政制度》

一、胡适的至交

在胡适的书信和日记中,经常会看到张慰慈的名字。这些材料告诉我们,在众多的朋友中,张慰慈几乎是胡适认识最早、关系最好、交往最多的一个。传统史学很注意研究人物的“交游”。如今胡适研究很“热”,但是对其“交游”却关注不够,其中张慰慈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张慰慈字祖训,江苏吴江人,是中国政治学的开拓者。然而在大陆出版的《中国大百科全书》(政治学卷)和台湾出版的《中华百科全书》中,却没有他的名字。关于他的出生年代,《中国近现代人物名号大辞典》和《中国现代社会科学家大辞典》都说是1890年或1892年生人。最近,他的孙女、旅居澳大利亚的张旦悦女士在电子邮件中告诉我:“爷爷张慰慈,生于……1893年1月22日(其实应该是1991年)”(引者按,括号为张女士所加)。看来,仅仅是一个出生年代,就众说纷纭,尚须考证。

大约十三四岁的时候,张慰慈和胡适就是上海澄衷学堂的同学。胡适考取庚款留学生去了美国之后,张给他寄过一部《马氏文通》。该书让胡适大叹作者“用功之勤”。从这件小事中,也可以看出送书人的良苦用心。两年后,张慰慈也到美国留学,入埃阿瓦大学,五年后获博士学位。1917年,二人结伴回国,并一同进入北京大学任教。回国后,张慰慈与胡适一道投入五四新文化运动,成为《新青年》和《每周评论》的重要撰稿人之一。他在《新青年》发表的文章有:《美国城市自治的约章制度》、《美国委员式的和经理式的城市政府》、《美国劳动运动及组织》、《俄罗斯苏维埃政府》(译文)、《最近德国政治变迁》等。在《每周评论》上发表的文章有:《俄国的土地法》、《俄国的婚姻制度》、《俄国遗产制度之废止》、《女子解放与家庭改组》等。从这些文章中可以看出,张慰慈的主要研究领域是城市制度、国际政治和妇女问题。其中译自美国学者的那篇《俄罗斯苏维埃政府》,曾引起广泛关注。

1922年胡适创办《努力》周报,张慰慈是努力社的主要成员之一。该报维持了一年半左右,张慰慈在上面发表的文章有:《制宪问题》、《市政问题》(连载)、《多元的主权论》、《从英国最近的政党状况上说明这次内阁改组的原因》、《什么叫近东问题》、《德国的经济议会》(连载)、《欧洲的新国家》(连载)、《普鲁士的新宪法》、《德国的赔款账》、《罗尔问题》、《新旧国家立法部与行政部关系的比较》、《政治改革的目标》、《革命和政治改革》(连载)、《城市在文化史上所占的地位》(连载)等。从文章中不难看出,张慰慈对欧洲历史和城市问题的研究,已经达到很高水准,许多观点至今仍有借鉴作用。二、研究市政制度

为了说明这一点,不妨以《市政问题》为例。张慰慈在这篇文章中阐述了两个观点:一是城市与中央的关系,二是城市政府的组织结构。关于前者,他说现代城市与中央政府应该是一种自治的关系。所谓自治,并不是要脱离中央政府的管辖去搞独立,而是在中央政府规定的范围内,独立自主地处理自己的事务。至于后者,他认为市政府是具体管理本市市政的,中央政府是制定政策协调各地均衡发展的,二者在功能和职责上有很大不同,因此城市政府不应该照搬中央政府的模式。也就是说,千万不要以为中央政府有什么机构,市政府就应该有什么机构。他还以美国历史为例,提出城市政府的三个重要原则:“职权必须集中,责任必须确定,民选的官吏万不可过多。”(《努力周报》第12期)张慰慈的这些观点,对于开拓我们的改革思路,很有帮助。

在上述研究的基础上,张慰慈的《市政制度》一书于1925年9月由亚东图书馆出版发行。这本书共18章,其中包括城市的发达、城市的特点、城市在历史上的地位,城市和国家的关系、欧美各国?市公约、城市的选举、市民的直接立法权、城市的政党、市议会、市长、委员会式的城市政府和经理式的城市政府等内容。

在这本书的绪论里,张慰慈开宗明义指出:“凡大群人民,聚居在小小一块地方,统称之为城或城市。”但是这并不是一个严格的定义。于是他对城市的要素做了如下分析:第一,从地理的角度看,城市“有一块确定的地方,其中大部分的空地已造满房屋。”第二,从社会的角度看,城市里“有大群的人民,很稠密的居住在这块范围很小的地方上。”第三,从政治的角度看,城市“有一个地方政治机关,管理该地?上的公共事务。”基于以上三点,他给出如下定义:“城市是一个人民众多的社会,占据一块确定的,房屋稠密的地方,并有一个有组织的政治机关。”(《市政制度》,第1-4页,亚东图书馆1925年出版)

通读全书,可以看出张慰慈的文字生动典雅,精美传神,雅俗共赏。他是一位善于从普通常识入手,以司空见惯的现象为基础,结合历史发展脉络,通过周密论证,总结出普遍性规律的高手。因此。胡适为该作序时特别欣赏张慰慈的两个观点:

凡一种民族没有建设城市的能力,其文化必不能十分发达。

文化史上最重要的一步是从乡村的生活变化到城市的生活。

在张慰慈启发下,胡适不无忧虑地说:现在中国正在进入城市化过程中,但是“我们这个民族实在很少组织大城市的能力。远的我们且不说,就拿北京作个例罢。北京的市政全在官厅的手里。有能力的官僚,如朱启钤之流,确然也曾留下一点很好的成绩。但官僚的市政没有相当的监督是容易腐败的。”他还说:“我们大城市的市政的失败有一个根本的原因,就是我们虽住在城市里,至今还不曾脱离农村生活的习惯。”因此,他“希望慰慈这部书能引起一部分国民的注意,能打破他们的乡间生活的习惯,能使他们根本了解现代的城市生活的意义与性质。”而现代城市生活的意义与性质,就是必须具备自治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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