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伦的校长生涯(10)

故事在寒酸的哲学教授的客厅里发生。面对当时的经济热,许多青年都一窝蜂地报考经济系。于是,大家从各自的角度对此发表了看法——

哲学教授说:“……在提倡科学的时代,大家倒把纯粹科学置之脑后。不知纯粹科学是应用科学之基础。”结果是“经济!经济!青年岂不是在发经济狂吗?”

物理学教授是个明白人,他说:“我想每个时代思想的变动,总是发动在文哲方面。你们才是精神方面的领导者,是社会思想的前驱;现在许多青年看不到这点,真是可惜。”

对于哲学教授感叹的经济过热现象,经济学教授的分析很有道理。他说:“经济系教的并不以银行为主体,但是想来学的人,往往以进银行为目的。”由于银行的工作其他专业人才也可以做,未必非要经济系学生才能胜任,这样就形成一种奇怪的现象:“国家一方面培养人才而且需要人才,一方面又如此糟蹋人才,真是不经济极了。”

面对教授们的感慨,投考青年申辩说:同学中“投考经济系的,……都是受了家庭的命令”;而不报考理工的,“乃是因为中学的数理化教育愈来愈坏的缘故。”

故事的最后,一直没有发言的天文学家仰天长叹,发出一句出人意料的哀怨:“天呵!你也得救救青年!”(《文化教育与青年》第256-260页)

这时的罗家伦,已经卸去中央大学校长职务。他写这篇东西,既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也暴露了他的无奈。但是他在校长任上,还是做了许多工作和抗争的。1942年他离开中央大学时,他一方面回顾总结了自己的工作,一方面指出时代青年和大学教育存在的四大问题:

?一,“现在的青年对于‘现实’太看重了,尤其是对于物质的现实。我们不能不认识现实。但我们决不能陷死在现实的泥淖之中;若是陷落下去,必至志气销沉,正义感与是非心一道埋灭。我们应当作什么一种人,将来为国家民族做什么一些事,这主意在大学求学时代,就应该打定的。打定之后,在这时代的立身处事,为学为人,就应该立刻开始按照这标准做起。正当生活习惯的养成,是实现这高尚理想的阶梯。我们唱高调责备流俗,是没有用的。若是我们没有抱负而只以个人的实利主义为前提,则我们于未问世之前,已经坠入流俗的溷瀦之中而不自觉。在这彷徨?人生幽径里面,只有坚定而高尚的理想,是我们前途的明灯。”    第二,“现在的大学教育的缺陷,就是太注重学生的专门知识,而太忽视其整个人生的修养。所以大学往往只能造就专才而不能造就通才。往往只能造就一技之长的有用人才,而不能造就通达事理,气度雍容的领袖人才。我不是说专门人才不要紧,我只是说一个专门人才能通达事理,气度雍容,蔚为全部或局部的领袖人才,则其将来对于国家民族的用处更大。文学哲学和艺术的修养是很重要的。这种修养,可以为你开拓意境,变化气质,调剂性灵,使你人生更加丰富,更感觉得有意义。‘质胜’‘文胜’之说,中国古来教育家已经注意到了。我们今日仍不可忽视。人生是要经过千磨万折的;若是平素没有修养,一经磨折,便要流入偏激、烦闷、横溃、或是悲观的路上去。我们要知道中国俗语所谓‘老和尚成佛要经过千修百炼’这句话,何况我们还不到老和尚的增地呢?

第三,“现在大学的教育,往往把一个青年知识造好了,身体却弄坏了。现在的大学课程,加在不用功的学生身上固无所谓,加在真用功的学生身上,却是忙不过来。”

第四,“现在的青年,为时尚所趋,多倾向于应用科学,而忽视基本的理论科学。这也是不对的。在大学里基本的理论科学,尤当注重。须知应用科学是从基本的科学原理中产生出来的。应用科学将来的发展,还要靠新的原理的产生,前途才有希望。

第五,“现在的大学太重物的组织和科学,而不曾注重人的组织的科学。”

第六,“现在中国社会上喜欢牵强附会的人太多。牵强附会是由于一知半解来的。于是科学的精神,就在这种浑沌的空气之中牺牲了。……所以我们青年对于非科学反科学的现象,必须尽力排除。”(同上,第248-251页)

此外,他还提出大学应该承担起为国家民族培养人才、为人类增加知识总量以及把握时代的精神需要等任务。

从此,罗家伦就再也不没有回到教育界。因此,这些话可以视为罗家伦对大家的临别赠言。

罗家伦一生经历非常丰富。他曾经两次担任大学的校长:一次是在北平的清华大学,为期两年(1928-1930);一次是在南京的中央大学,将近10年(1932-1941)。这两所大学在中国具有重要地位,但由于罗家伦涉足政治较深,长期以来对他的评价不是比较肤?,就是失之公正。因此,探讨一下他在校长任期内的是非与得失、贡献与教训,是很有意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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