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德·莫利深知这场演讲的重要性。在罗斯福上任第一周的混乱过后,这个国家的人民急需得到对这一切混乱的解释。他回忆道:"我们都知道,罗斯福镇定的声音中含有一种魔力。"莫利从未给过罗斯福多少赞誉。米切尔森记得,罗斯福躺在白宫的长沙发上朗读了演讲稿并亲自作了修改;但莫利却坚持宣称:"演讲稿全是由阿瑟·巴兰坦重新整理的。"在胡佛离开华盛顿后,巴兰坦仍在财政部待了几天。巴兰坦自己也是这么说的。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这次演讲本身就是莫大的讽刺--不仅因为新政期间最伟大的演讲之一至少部分归功于胡佛班底;而且,罗斯福和巴兰坦之间还有段不愉快的往事。30 年前,作为一名野心勃勃的大学生记者,罗斯福击败了巴兰坦,成功当选了《哈佛克里姆森报》的主席;后来罗斯福宣称:"此后巴兰坦一直对我怀恨在心。"而巴兰坦的说法则更有戏谑性:"目睹他(罗斯福)非凡的职业生涯,有时我真希望他之前在经济和管理这些哈佛的经典课上多花点时间。" 但罗斯福其实一直在努力掌握一种更有价值的知识。对人的观察研究弥补了他在课堂上错过的东西。罗斯福试图走进美国人民的生活;而搬运就职典礼脚手架的工人,还有在波基普西银行存钱的人只不过是寻常百姓。当总统的身份限制他直接接触寻常百姓时,罗斯福却学会了想象众人的生活。后来他说道:"在每次炉边谈话开始前,我都试图想象一位正在修建新房的砖瓦匠、柜台后面的小姑娘或者在田间劳作的农民。" 罗斯福可不是在吹嘘。"他似乎看见人们都聚集在小客厅,和邻居们一块儿收听广播。他甚至能感觉到这些人的面孔和双手,他们穿的衣服和房间的样子,"曾多次目睹罗斯福发表广播演讲的弗朗西斯·珀金斯后来写道,"在朗读讲稿时,他会微微点头,同时双手做出各种简单、自然而又丰富的动作。他的脸上浮现着笑容,散发出喜悦的光芒,就像那些坐在走廊或客厅中收听广播的人一样。人们也感觉到总统言辞间流露的感情,正是这种感情让他们忠实于他。"与表面相反的是,罗斯福很少有亲密朋友。和里根一样_,他和别人总保持着明显而友善的距离。也许是为了弥补这一点(或是因为天性如此), 两人对陌生人通常比对亲朋好友还亲密。
罗斯福率先开创了这种亲民行为,而其力量是不容低估的。几千年来,全球各地的政治领导人都会发表演说;这类演说甚至会被认为是大众娱乐的一种。但是,由于演讲者必须得让后排听众也听得见,因而公众演说显得非常正式。虽然演讲用语本身都比较朴实,但演讲人通常都是在高谈阔论。热情的谈话在技术上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广播被发明后,公众人物仍不断以洪亮的声音发表演讲,就好像他们不知道眼前有个麦克风一样(当代的一些政客也有这个问题)。这种高谈阔论也许会颇富成效,就像休伊·朗在路易斯安那、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在欧洲证明过的那样,但却不会打破领导人和普通民众之间的界限。老式演讲一般是用激情控制大众传媒,而不是用理性进行交流。但是如果听众们在舒适的客厅听演讲,对此有可能感到极不舒服。广播听众可能更愿意赞同敏感的维多利亚女王的观点,她曾要求英国首相格莱斯顿别再像发表公众演说似的对她说话。
这种演说方式是罗斯福独创的。或许是因为他不能像其他人一样挥舞双手,并在舞台上昂首阔步,只能更多依赖于他那美妙的声音。宾·克罗斯比和罗斯福都通过麦克风在自己和听众的心灵间找到了更温柔的全新联系;只不过宾·克罗斯比用的是歌声,而罗斯福用的是演讲。1933 年,一个周日的夜晚,罗斯福不仅改变了总统身份和美国政治,而且还改变了人们相互交流的方式。
炉边谈话的创作程序一般是这样:罗斯福在楼上进行最后的推敲,细细琢磨每个词汇和停顿的韵律。他对标点符号的雕琢感觉像是走火入魔了。有时,格蕾丝·塔利在打演讲稿时粗心大意地加了个逗号,罗斯福就会温柔地责备她"浪费纳税人的逗号"。不过他真正担心的是用错标点可能会打乱他计算好的时间。罗斯福的时间感非比寻常。他的阅读速度大约是每分钟100 个词,但为了达到演讲效果,他也知道如何调整特定段落的节奏,适当地加快或放慢速度以便击中要害。有好多次在罗斯福完成演讲时,桌上的时钟分针都是刚跨过12 点,这一点常常令他的助手们惊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