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路81号(2)

我俩把隔壁房间用作卧室。这间房子的墙上贴着绿色的壁布,挂着满满当当的装饰盘子、牌匾、雕刻、多宝格之类的东西,把房间弄得活像个刚切开的葡萄干蛋糕。我们把绝大多数挂饰摘掉,也挪走了不少桌椅、坐垫、边桌,把这些统统收到楼上的一间空房里——我们管它叫密室。为了照顾皮埃尔太太的感受,保罗画了一幅图,把每件东西原来的位置都描了下来。等到我们搬走的时候,可以对着图纸把房间复原。

厨房在三层,有个传菜的小升降机和客厅相连,不过这东西经常不管用。厨房面积很大,通风良好,一面墙上开着大扇大扇的窗户。屋里有个巨型的炉子,看上去有十英尺长,半年就能耗掉五吨煤。这个大怪物上头搁着一个新鲜玩意儿,是个两灶头的小煤气灶,带个一英尺见方的小烤炉,只够热盘子和烤土司的。厨房里还有个四英尺见方的皂石浅水槽,没有热水管线。(我们发现这水槽冬天没法用,因为在墙外的那段水管会冻上。)

这幢楼没有中央取暖设施,湿冷得像拉撒路(圣经人物,被耶稣从坟墓中唤醒复活。——译者注)的墓穴。人待在屋里,都能呼出大团大团的白雾。所以,我们像地道巴黎人那样,在客厅里装了个难看的圆肚小暖炉,把门窗关得紧紧的。我俩整天给这小破炉子加煤添料,而它还给我们一丝微弱的暖意和浓重的煤气味。我俩挤在小炉子跟前,还真像一对儿:保罗裹着中式棉袄,坐在炉子和四十五瓦的电灯之间看书;我呢,“风情万种”地套着厚厚的棉大衣,里头穿了数层长内衣,脚上蹬着硕大又难看的红皮鞋,坐在镀金桌子前头,用冻僵的手指勉力打字写信。噢,多么魅惑的巴黎!

跟查理和弗蕾迪?查尔德两口子住在缅因森林中亲手搭建的小屋里,过过条件原始的日子,这我一点也不介意,不过,既然身处“世界文化之都”,再过更为原始的生活,就没任何意义了。所以,我弄了个临时的热水系统(在煤气锅炉上架桶水),开辟出一块洗碗的地方,又弄了个带盖的垃圾桶。我还在厨房的墙上钉了一溜钩子,把厨具挂在上头,包括我的“戴西”牌开罐刀和磁铁刀架,这让我有了家的感觉。

总说“大学路81号”太拗口,我们很快就把新家地址简称为“大学路”,或是只说“81号”。

大学路的租金中包括女佣费用,她叫弗丽达。她二十二岁左右,是个艰难求生活的农村姑娘,有个可爱的九岁私生女,寄养在乡下。弗丽达住在四楼,条件清苦得吓人。她那儿没有浴室和热水,所以我把三层的浴室隔出一角给她用。

让女佣帮我干家务活,我还很不习惯;和弗丽达相处需要我们双方的磨合。她的汤做得很好喝,可算不上是好厨娘,而且她有个很不好的习惯,总是爱把银餐具重重地乱堆在桌子上。有天晚上吃饭前,我叫她坐下来,给她指点指点该怎么干活。我操着结结巴巴的法语,试图跟她讲明白该怎么布置餐桌,怎么从左边上菜,怎么花点心思把活儿干好。可我还没说几句,她就开始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咕哝着一串法语,冲到楼上去了。我跟她上楼去,试图再跟她解说明白。我用上在伯利兹语言学校学来的虚拟语气,跟她说,我希望她过得开心,好好干活但别太辛苦等等的。结果这导致了更多的抽噎,眼泪,和茫然的对视。终于,经过一番磕磕绊绊后,我们终于摸清了对方的脾气。

在法国,雇主应当给员工付社保费用,大概是每三个月6至9美元;我们也给弗丽达付健康保险。这个是公平合理的制度,我们也很乐意帮助她。但对于帮佣这回事儿,我依然心情复杂。部分原因是,我发现自己真的挺喜欢采买东西、打理家务的。

怀着布置新窝的心情,我去逛市政厅市场(Le Bazar de l’H?tel de Ville),也就是大家常说的“le B.H.V.”。这个庞大的市场里满是便宜的货品。光是走上一圈儿就要两个小时。我买了水桶、洗碗盆、扫帚、肥皂搁架、漏斗、插座、电线、灯泡、垃圾桶。我把战利品塞进“蓝光”车子,开回81号的家里,然后再返身回去采买更多的东西。我甚至花了九十美元买了个全新的炉子哩。有一次,我买了个煎锅、三个炖锅,还有一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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