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阳光暴晒的日子,米弗总会时不时地忆起贝茵,就像阴天时酸痛的脊椎那样熟悉,贝茵学憨豆先生捏自己嘴唇弯腰驼背夹紧两腿的样子,贝茵用刀叉分割冰激凌细嚼慢咽的样子,贝茵拖着滑雪用具离开时神采飞扬的样子,至此那个瘦得只剩下骨架的身影消失在了那片她久久向往的冰雪世界之中,甚至连一只滑雪手套都没找到。
米弗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给一个客户做室内设计,随即丢下完成了一半的工程,带着定金,米弗也消失了。几天后客户找过去,隔壁日渐衰老的邻居抱着她心爱的猎犬说米弗有三天没迈出过家门了。客户在后院找了块石头敲开厨房玻璃,手伸进去拧开了门,屋里的景象让他惊讶万分,到处都是打破的碗碟碎片,冰箱的门大开着,从里面散发出一种类似于咸带鱼放久了时的恶臭,一只空酒瓶骨碌碌地滚至他脚下,他拣起来一看,是1937年的西昂帝葡萄酒。穿过近似于火车通道一般狭长幽暗的厨房,客户闻到了一股死亡的气息,他以为他看见了一个死人,那个女人脸色苍白,嘴巴张得有铅球那么大,身体扭曲得像一条毛毯被软绵绵地扔在床上,可是她的眼珠还在动。米弗被送到医院后,客户陪着她度过了危险期。客户的名字是陈浩。
米弗出院时,陈浩特意驱车带她到龟鱼岛上一家叫做“恒河岸边”的餐馆吃饭,印度餐馆里面烟熏火燎的气息容易让人食欲大增,被莎丽裹着的印度舞娘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写满了音符,踏着节拍在人群里飘来飘去。他们席地而坐,中间隔着一个棋盘大小的矮桌,他看着她迫不及待地用手抓着咖喱烤羊肉往嘴里塞,于是递了一碗奶茶给她,嘱咐她慢些往下咽。
然后就是交谈,她的双颊因为牛奶与羊肉的关系微微泛起了潮红,像是感激,又像是羞涩。她喋喋不休地介绍起怎样将灯安装在壁橱里以制造空间效果,又说起从前她的一个客户要求在浴室里装满镜子来满足自己的偷窥欲……她的嘴巴就像一台自动售货机,里面塞满了罐装咖啡、口香糖、当天的报纸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但是他真正感兴趣的,是关于她的个性,而她则竭力避免谈论这些。他身体前倾,温柔地直视着她的眼睛,她低下头去,仿佛看久了会令她落泪似的。
刚刚陈浩同她说话时,她又走神了。陈浩就这么让米弗抵着他的呼吸,像吹皱一池春水的样子,轻轻吻着她的眼睛。陈浩知道最艰难的时刻都已经过来了,现在需要的只不过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