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寻找下一盏点亮酥油灯的人(3)

很多人惊惶奔过来。月光上前把所画放倒在地,扒开他手肘上的氆氇,里面却是血……

大师钢刀举在手里,他本人也被怔住了,不敢相信这样突发的后果。涌上前来的人群惊恐万分,不知如何是好。

大师靠在法座旁发出模糊回音,“今天,后来变成……不祥的日子!所以才会不显灵了……绿度母都托梦给汉姑娘了,她能证明……但是她迟到一步跟我说明……都怪这姑娘说得迟了……”

所画的右手残废了。再也不能举起画笔。他的梦想刚刚燃烧起来就被无情的扑灭。

绝望的所画,最后的归宿只能是,进入寺庙,当一名僧人,这就是作法的大师给所画的全部补偿。

一个女孩——汉女子梅朵。

一个男孩——康巴汉子月光。

几十个孤儿。

整整4年的日日夜夜。

他们在麦麦草原上相依为命。梅朵和月光,彼此相爱。为了孩子们,梅朵耗尽了心血。为了月光,梅朵很努力的,想把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酥油女子,她已经决定,就在这草原上,嫁给月光。草原上的人们都喜欢和信任这个倔强而热情的汉女子,把她看成是菩萨转世。

如果事情就这么发展下去。这将是一个完美的,关于“爱”的故事。

梅朵献出了自己全部的爱。

可是爱的背后,另一些事情渐渐浮出水面。

梅朵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了,胃病、贫血、吐血。月光恪信寺庙的力量,可是寺庙救不了梅朵的身体。

寺庙甚至救不了孩子们。梅朵的梦想一直是,教会孩子们最基础的知识,把孩子们送到县城读书。可是最后,她发现,多农喇嘛的意思不是这样的,被她视为亲人,并且是孤儿学校的最坚定支持者的多农喇嘛,只是想让这些孩子有一些文化,然后再到寺庙当识字的僧人。梅朵觉得自己的梦想坍塌了,她看着那些孤儿们,他们是多么想走出草原,可他们的命运,如同所画一样,其实早就被注定——只有她和孩子们天真的相信,命运可以被改变。

梅朵和月光的争执越来越多,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信仰。梅朵对宗教的质疑令月光愤怒;月光也无法支撑起梅朵的梦想。

梅朵终于彻底病倒,回到汉地治病。

碉楼再次废弃,孩子们重新离散。

而麦麦草原在梅朵离开后经受了一场罕见的泥石流灾难,无数村民死在这场灾难中。

在场灾难过后不久,又发生了一场莫名的误会,令月光以为,梅朵已经病死。

他非常伤心,出家,立志修行成一位喇嘛,一生一世来为病死的梅朵和在泥石流中遇难的家人念经。

等到梅朵再次艰难地登上草原,一切都变了。

她终于再次见到了月光,在寺庙的台阶上,那个曾经日夜陪伴她的欢乐的青年,他的长发已经剃度。手执经书。稳步,沉着。口念经语。高大的外身,裹着宽厚复叠的绛红僧袍。

“月光!我来看你……”梅朵说。

月光怔在那里。他一脚搭在台阶上,一脚像是要坠落下来,却又停顿在半截台阶中,脚底悬空。阳光那么强烈,照着他一身绛红,像血浆灌进梅朵的心,覆盖开来。

“月光……月光……不月光,就这么轻易,你就这么轻易放弃吗?”

他的目光是无奈,还是更多决意。“可是我为你超度的经语念过一天又一天……前话无需再叙,现在我已经遁入空门!”

“可是月光……你带我去那样的天堂,你让我如此拼搏,你却丢下我一个人……”

“ 你不是一个人。抬头望天,你看神灵就在你的头顶上方,你看到了吗?”

梅朵再没哭,或者哭也淌不出泪。泪水是一种希望。

把背包缓缓递向已经跨上台阶高处的青年。梅朵说,“月光,来,你来瞧我带回的钱 ……可以修通雪山下那条路了。我们可以在那个峡谷里盖一栋大大的木屋……”

“那还不如盖一座寺庙。”月光打断梅朵,声音轻而干脆。

《酥油》的故事。

我不知道到底是觉迟还是梅朵的故事。

终于在一场悲哀的无言中落幕了。

感动和悲伤。

爱的勇气和无力。

这是一部关于爱和信仰的书。大爱之书,又充满了面对信仰冲突的无力。

人类终究无法彼此完全接近,即使爱和感动已经排除了那么多的障碍。

这是一部真实得令人不禁摒住呼吸的书。

觉迟依然想回到那片草原——她也许最终也不能变成一个真正的藏家女子,一个月光希望她成为的酥油女孩,但那片草原上有她深爱着的孩子们。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否支撑,她希望通过这本书,找到下一个点亮酥油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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