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曾国藩拒绝送礼

  

入秋后,京城气温陡降。路面上的热气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灰蒙蒙的尘土和乱叮乱咬的蚊虫。会馆里寄宿的人是越来越少了,一部分官员放了外任,另一部分官员因为升了职,也到外面单赁了屋来住。

这一天,翰林院收课早,加上各衙门都在闹哄哄地筹商秋狝(秋天进山打猎)事宜。自从道光帝即位,年年秋季筹商秋狝,年年都因道光帝心痛银子,而不得成行,所以一过偏晌,翰林们便就没了约束,曾国藩就直接回会馆。

等他回到会馆时,一封宴席请帖已在他的案面上恭候多时了。翰林院侍读学士,自己的顶头上司赵楫,因老父来京看儿子,在老八王胡同的大菜馆订了几桌酒席,诚邀翰林院的所有官员次日午后务必赏光。

一见这帖子,曾国藩的头一下子就涨大了许多。

在做庶吉士的三年里,曾国藩参加了上百次的生日及官员升迁宴席,为随这样的份子,湘乡每年都要给他多寄上百两的银子去应酬。有时银子汇不及时,他就从几家会馆开办的钱庄里高息抬银,待银子到后,再归还。如此周而复始,几年下来,他不仅没有往家寄过钱(他虽然不领俸禄,但每逢节庆的恩赏也有一些),倒是由家里把成锭的银子掏给了他。

这时候,曾国藩的账上仅存铜板一百七十枚。会馆是年前会账,一年之内不用考虑吃饭问题。衣着在一年之内大抵可糊弄过去,不需额外破费。但他在琉璃厂张三丰古玩店相中的一函宋版万历年间陈怀轩的存仁堂刻本《鼎刻江湖历览杜骗新书》,如果不及时去取,不仅订银白交,一件爱物也要转易他手。何况,去随礼份子也没听说过谁拿铜板去应景。与其拿着铜板前往,不如不去,否则让下人赶出来更难看。

再次向会馆的钱庄借贷吗?尽管居京的小官小吏大多数是这么过来的,可曾国藩不愿意。他此时虽拿七品官的俸禄,全年才三十三两,但因家小均在湘乡,没有过大的开销,一个人是完全够用的。会馆是既包三餐又包杂役的,一年下来,凭他节省的工夫,总还能挤出几两捎回湘乡孝敬祖父母、父母,有时还能买上一两本的宋版书收藏。曾国藩一个人的日子过得也算滋润。

但是,一遇随礼份子这样的事情,他马上便捉襟见肘。有心不去,有眼里不顾上宪颜面、同僚情分之嫌;见帖就去,又随不起礼份子。更有一点让曾国藩不解,上宪大员们的宴席帖子都来得特别蹊跷,像父亲进京看儿子这种事,也值得满天飞地发帖子吗?人情人情,在人情愿。

尽管赵楫是曾国藩的顶头上司,但因曾国藩长相不雅,赵楫对这个下属一直是心存反感,背地里还给他起了个很难听的诨号“吊死鬼”,是专指曾国藩的那双吊梢眉、那对三角眼而言的。当天傍晚,曾国藩约了最好的几个朋友来会馆商谈赵楫这件事。他一个人不去,太显得突出;让人做了活靶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最先到的是国子监正八品学正刘传莹,随后跟进的依次是翰林院从八品典簿胡林翼、翰林院从六品修撰陈公源、翰林院正七品编修梅曾亮、邵懿辰,还有两位因吃花酒而不能到场。

来的这五位除刘传莹是一榜特科出身外,其他的人都是满腹经纶的翰林公。

在会馆不像在衙门,自然随便多了。几个人让茶房添了凳子,又每人要了碗盖盖茶,便坐下来说话。曾国藩是主,自然先讲话:“各位年兄年弟,不知可曾得到赵大人的邀帖?”一听这话,刘传莹马上接口道:“国子监的人都收到了帖子,翰林院的还能落下?!”

胡林翼笑道:“赵大人的父亲到京,做下属的,就算他不发帖子,照理也是该到场的。赵大人非比其他大臣,古话讲不怕官就怕管,我等每年的考评均系他的手笔啊!”

梅曾亮转头问了曾国藩一句:“涤生,你的意思呢?”

曾国藩沉吟道:“与多疑人共事,事必不成。与好利人共事,己必受累!赵大人这次摆席,我不想去!他生性多疑,眼里又只有满人,这样的人,还是有些距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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