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花归一人,方知天子尊。嬴政贵为秦王,不会满足于一个女人,也不会满足于一个男人。因此,李斯注定不可能得到嬴政全部的宠幸,不被尉缭分去,也会被别人分去。
在目前的秦国政坛,外客和宗室之间的矛盾依然尖锐,是权势纷争的主旋律。尉缭,外客也。敌人的敌人,朋友也。
通过谏除逐客令,李斯对诸外客可谓有再生之恩,他在外客中的领袖地位,绝非初来乍到的尉缭可以撼动。
最重要的,是年纪问题。尉缭已是花甲之年,来日有限,即使得志,光景也长不了,注定只能是一个过渡性人物。
最最重要的是,李斯有信心,管他是尉缭还是其他什么人,自己皆能战而胜之。
最最最重要的是,尉缭自有他的独特价值,关于这点,嬴政清楚得很,是以才会如此礼遇尉缭。因此,他李斯也绝不能假装不知道。
蒙恬久等不到李斯的回答,不免焦急,于是催促道:“尉缭去将远也。请先生速做决断。”
李斯住下脚步,长叹道:“大王盛怒之下,未易谏也。姑看在汝面,且勉力一行。”
蒙恬大喜,于是和李斯同往咸阳宫。一路上,李斯不时唠叨着,“小子误我,小子误我。”可细细揣摩其口气,更像是在聊发牢骚,而不是在责备蒙恬。
火中取栗
且说李斯往见嬴政。嬴政见李斯与蒙恬同行,心知其必为尉缭之事而来,于是没好气说道:“寡人之意已决,断然不会屈尊追召尉缭。廷尉请回。”
李斯接口道:“臣也以为,不应追召尉缭。”
嬴政略感意外,道:“然则廷尉为何而来?”
李斯冷声道:“蛟龙一旦脱钩去,遁入江海不复来。尉缭,蛟龙也,不可放归,臣请杀之。”
嬴政怒哼一声,道:“寡人何尝不欲杀之!只是尉缭乃天下名士,未易轻杀。”
李斯道:“既不能杀,与其纵之以资六国,为秦之敌,何不留而用之,为秦之利?”
嬴政像个在诉说自己委屈的孩子,道:“尉缭辱朕。”
李斯大笑道:“大王真不知尉缭之心欤?”
嬴政面色一变,道:“廷尉请讲。”
李斯于是解释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大王乃是天下明君,对他尉缭又是礼遇非常,推重有加,得主如此,夫复何求?然而,尉缭为何仍然要离开咸阳,临离开之时,竟然还要对大王恶语相加?”
嬴政专注地听着。李斯再道:“依臣之见,尉缭之用心,不可谓不良苦也。尉缭临去之言,多为无稽之谈,不足驳斥,只重在‘诚使大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这一句话。尉缭,仁人也,有慈悲之心,之所以作如是说,并非诬蔑大王,而是激将大王。试想,六国终将灭亡,天下必归于大王。尉缭先放出风声,预言大王将以天下为虏,正是希望大王日后能以实际行动,证明他尉缭有眼无珠,错看了大王。为此,尉缭甘愿动大王之怒,乃至不惜一死。今大王无论纵之还是杀之,都无疑是在默认尉缭说得没错。大王一言不容,何以容天下?臣请为大王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