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林翼把银票往左宗棠的手里一塞,说道:“行了,您就别嘴硬了!您那点儿家业,瞒得了别人,却休想瞒得了我!你左家的什么事,陶桄哪项不是一清二楚?您手里头要是有银子,您能这么久不在长沙买宅子?”
左宗棠不再言语,默默地接过银票看了看,口里忽然有些难为情地说道:“都是长毛闹的!弄得我那么大一份家业,现在到处都是债!润芝,现在湖北大部被曾涤生收复,你打算何时动身赴任?说也奇怪,武昌收复之初,朝廷让涤生兼署鄂抚,哪知道十天不到就变了卦!看样子,涤生这颗棋子,朝廷还没有找着合适的位置安排。”
胡林翼说道:“季翁,说起来呢,朝廷也不是朝令夕改。设若涤生当真放了鄂抚,那几万湘军怎么办?现在安徽、江西、浙江、江苏大半还在长毛手里,江南、江北两个大营也是刚有起色,朝廷不能不从长计议呀!”
左宗棠想了想说道:“润芝啊,官文这个人,我听说一贯瞧不起汉官。你和他相处,可要小心提防着些呀!”
胡林翼笑道:“季翁请放心,官文这个人,我在京里时,就和他有过来往。不错,这个人的确有些瞧不起汉员,但也要看对谁。我对他,还是有些办法的。涤生现在已经挺进安徽,并分兵江西、浙江二省,湖广有为湘军筹饷筹粮之责。他官文如若只打自己的小算盘,我怎么能对得起涤生呢?我做鄂抚,就得保几万湘军不饿肚子啊!”
左宗棠高兴地说道:“润芝,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还有,你到武昌后,寻机让桄儿到你身边吧。他年纪不小了,也该出去历练了。江督陶制军生前,可对你我都不薄啊!”
胡林翼点头道:“季翁所言极是,我寻机办理就是了。”
二人别后,胡林翼带亲兵赶奔安化陶府去拜别,左宗棠则被骆秉章传进签押房,说道:“季高啊,前些日子比较忙,你的事本部院也没有顾得上招呼。如今湖北已被曾侍郎克复,湘军正向安徽推进,我湖南此时正能清静几日。本部院给你老弟放几天假,你把家移到长沙来住吧。这样,也省却了老弟奔波之苦,缺人手缺银子,你只管跟我说。”
左宗棠心里一热,忙答道:“抚台太抬举下官了。适才,润芝已经把银票交给下官了,其实,下官并不短银子用的。”
骆秉章打断左宗棠的话,哈哈笑道:“好了,好了。你我相交日久,你就不要多说什么了,快忙去吧。”
咸丰六年(公元1856年)二月,左宗棠用骆秉章、胡林翼二人所济银两,在长沙司马桥附近购得宅院一座。三月,左宗棠将一家大小由湘潭辰山迁至长沙居住。
四月初,一道圣旨飞递进湖南巡抚衙门。旨曰:“据曾国藩奏,湖北全境克复实赖湖南抚臣骆秉章一力维持,接济船炮,拨给饷项,添募水陆各勇。该抚署内幕友候选同知左宗棠,于外江水师尤为殷勤保护,一船一炮一哨一勇,皆苦心照料,劳怨兼任。其一面在长沙操练,一面劝捐饷需,毫无抑勒,绅民为之感动。其致书臣云‘如饷项紧急,则倾家荡产,亦所不恤!’等语,实属力拯大局,公尔忘私。湖南抚臣骆秉章,受恩深重,自应竭诚报国,左宗棠等员则吁恳恩施等语。着赏左宗棠五品顶戴,以兵部郎中补用。钦此。”
接旨毕,骆秉章一面强装笑颜向左宗棠道喜,一面心里想道:“这个曾涤生,他倒抢在了本部院的前头!我倒成了知贤不举了!”
左宗棠却苦着脸说道:“抚台大人哪,下官都已经四十四岁了,不要说兵部郎中,就算赏个四品京卿,又顶什么用啊!您还是替下官上个折子,把这候补郎中辞了吧!”
骆秉章笑道:“季高啊,本部院知道你老弟是在说气话。恩赏的顶戴,哪能说辞就辞呢!这做官的诀窍啊,就是凡事都得一步一步来。心急怎么能行?本部院先替你上个谢恩折,你哪,该干什么还干什么。”